一个“草莽”艺术家的成长之路
灰烬(双流区)
周强的工作室,在成都东胜街一小区顶楼,数百米之外,就是地标宽窄巷子、人民公园。秋天已至,天台上的盆栽多见凋谢,微风中又落了些花瓣,香气氤氲开来。他养的小猫见到生人,上蹿下跳。
周强,1992年生于四川富顺县一山村,小学辍学,捡过棉花,从事过理发、工人、医疗器械销售等,目前是一位影像艺术家。作品在巴黎、纽约、柏林、北京、上海等地展出,并被机构、个人收藏。代表作有《生》《他相》等系列作品。
眼下的周强,拥有了时间自主权:看书、观影、会友、旅行、做作品,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周强一手拿烟,一手将茶水依次斟满,身子向前倾了倾:“我发现,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有时甚至更孤独,话也变少了。”
一个人的生命体验是非常局限的,阅读是自我的延伸,改变惯性的刻板和标签化,去感受未知和新鲜事物,丰富生命体验,一直是他打破自身局限的方式。
图像是周强与外界对话的另一介质。“说话除了啰唆,还有不少风险,摄影则可以替我说话。我的作品,代表了当下我对自身和世界的认知与反抗。”
我无法走父母期待的路
在一个关于性别的作品中,一位90岁从事人体模特的老人,全身赤裸与青蛙相结合为一种造型,平静直视镜头。周强意图通过图像的介质呈现,表达一种对传统性别观念的质疑。
“我们日常谈论的人的性别,多半是由文化、社会建构起来的。男生有男生的教育方式,女生有女生的教育方式。性别也好,人本身也好,在社会中都是不断被定义的。青蛙,当它还是蝌蚪时,被定义为蝌蚪。长出尾巴,可以吃害虫时,又被定义为青蛙。人在不断长大的过程中,性别、身份会被不断定义,随之赋予其不同的角色和功能。”
周强不喜欢定义和被定义。也许是骨子里天生的叛逆,当自己的人生在不断被定义,自己不能掌控时,他就会反抗。
10岁那年,他离开自贡的小山村,随务工的父母辗转到湖北荆州公安县,入读当地一所小学。因课堂上开小差,被老师拧耳朵并辱骂,他逃离学校。之后一年多,他在长江边钓鱼、瞎逛、泡网吧,浑浑噩噩,父母拿他没办法。
“我很小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压抑。我想唱歌,父亲奚落我,觉得不是那块料;当然,家里也穷,读不起那类培训班;我后来在江浙工厂,如果混成小主管或厂长,父母觉得这是不错的路,我却觉得没意思,说不干就不干。到成年为止,我都没有按照父母期望的路走。父母觉得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他们就生了我弟弟,比我小了15岁。”
在辍学生周强眼中,父母总试图把孩子教育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而不是他们自己要成为的样子。
而他要成为自己,这是一道终生的命题。
被网友影响的命运
辍学的小镇青年,十有八九去工厂、理发店、餐饮、建筑等行业。周强命运的转折,居然来自于一位网友。
2009年,他辞掉了宁波工厂工作,想换一种生活,就坐上了开往湖南娄底的火车,去找QQ上认识的网友。
很幸运,他的网友不是新闻中常见的那种类型。好心的网友给他租了个单间,没钱的时候,还给他买衣服。陌生的城市里,周强换过几份工作,最后去了一家销售医疗器械的公司,一段时间后,得到老板赏识,被提拔成了小主管。
“当时传销很猖獗,父亲每天打电话询问情况,担心我被卷入传销组织。但我幸运,在娄底安顿了下来。”周强还记得父母当时的担心。
某一天,电视节目上,看到一明星胸前挂着相机,看起来很酷,周强纯属为了效仿当明星的感觉,研究了一阵子后,他向舅舅借了一万,连带自己存的钱,入手了一套设备。2010年他拍摄了一座在建大桥坍塌事件的照片,选出得意的照片,就上传到QQ空间。
不料,一位QQ网友是湖南当地一家媒体图片编辑,随即他拍摄的照片首次被刊发在了媒体上,这意外的收获,让周强兴奋不已。敏感的他,开始跑新闻现场,照片时不时地被腾讯、网易等门户网站采用。一次新闻报道的图片,让他足足赚了两千块。
感觉这种赚钱的方式不赖,对比销售工作的无聊,周强选择辞职,成为一名自由报道摄影师。
8年过去了,他从报道摄影师到影像艺术家,身份不断在发生变化,从讲述者转变为一个输出者。
周强的《生》系列里有几幅图像是动物园里拍摄的:孤独的猴子,趴在铁丝网上毫无生气的鹦鹉,在笼子里转圈圈的老虎。“人们为了满足自身对动物的好奇和欲望,把它们圈养起来,它们愿意吗?”
他反思人性的自私、狭隘与欲望的多样……去拍摄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人在不同空间里的状态,倾听他们的故事。
在周强看来,作品是成就和暴露一个艺术家的双刃剑。“你脑袋里面装了什么,作品是直接反映的。一个作品至少要传达一个感受,并有供人想象和思考的余地。人要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态度,而图像是我传达态度的有效途径。”
行走江湖靠的是心软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闯荡江湖靠的是什么?是心软。铁石心肠的人行走江湖,是感受不到生命力的,只有切身的感知,怀着同理心,敏感并丰富,才适合搞创作。”周强很喜欢艺术家严明的这段话。
除去天然血液里的不屈,周强的“心软”与善良,更多来自于爷爷的影响。
“爷爷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从不与任何人争执吵架,因排行老四,在当地的绰号叫作‘四恭敬’。”谈到爷爷,周强的口气比谈起父亲要柔和得多。
爷爷没读过书,却通过民间传统方式教育他——吃饭不能趴在桌子上,夹菜不能跑到对面去,不能做坏事,更多是一种生活经验式的教育。
大约在8岁时,周强第一次感受到自尊心的受挫。父母那时远在新疆打工。邻居家的孩子骑了一辆电动脚踏车,没有玩具的周强凑上前去,跟小伙伴商量,想骑一下。
“别借给他骑,弄坏了他们家赔不起。”孩子的家长在旁边嚷道。
周强忍不住,哭着回家了。爷爷知道缘由后,没有去找对方,而是找来几块木板和滚珠轴承,花了一天时间,做了个手动的脚踏车。
古人讲,“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爷爷用无声的教育和谦和的性格,给周强的童年一个完整的呵护。
周强在外面闯荡这些年,只有过年才回家看看。“你说奇怪不奇怪,身边越熟悉的人,你越是忽略他,你没有观察到他的变化——他的皮肤,他的头发,他走路的快慢……”
前几年,爷爷突然离世,周强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爷爷去世后没多久,周强在脖子上文了一串数字:1928年10月24日。那是爷爷的农历生日。
周强的命运里,颇有点艺术家的“传奇”。小时候家里太穷,漂泊,打工,使得周强更早地窥见了生活的艰辛与麻木,他将个人的经历与体验结合变成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对当下的创作提供了养分。
他特别看重摄影史艺术史的重要性,以及文学、历史、哲学等对人内在的丰富。因为,摄影凭借心眼,一些雕虫小技是容易被看穿的。“摄影师到最后其实就是在拍自己。”周强说。
对于自己的学历背景,周强虽然觉得有点遗憾,还是表示,校园之外,有广阔的空间,有趣的人,万千的书,都可让人学习。所以,在文艺史上,尤其不必以草莽为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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