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树樱桃

成都晚报 2019-03-13 01:19 大字

◎李 桎(作家)

每当邛崃凤凰大道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会想起1980年代故乡的一树樱桃。

那些年,父老乡亲往往会在房前屋后随意种植一两株果树,桃树,李树,或者樱桃,这大概就是全家人一年的水果供应了。每年春天,我会和小伙伴在通往场镇的道路上踏青,为的是找到几株水果苗,移植到院子里,期待有一天开花结果。我们每年都在寻找,每年都在栽种,但是我从未见过花开,更没见过结果,那时候每当看见家门口的那株樱桃,我便由衷升起对父辈的敬意,他们怎么就把樱桃种成了大树。

记忆中的樱桃花没有李花那么白,但红玛瑙般的果实比李子好吃,不过,等到成熟时已经被麻雀偷吃的差不多了,如果吃生的又没有那么甜。于是,每年春分,母亲都要煮些无馅的小汤圆,让父亲插在樱桃枝头,据说这样可以粘住麻雀的嘴。我记不得从那以后我是不是多吃了几颗红樱桃,也不知道这株樱桃最后去了哪里,但是那树樱桃花多年以后仍然清香扑鼻。

离开故乡以后,我很难再看到一树树樱桃花。每年三月,凤凰大道樱花如火如荼地盛开,成为临邛古城远近闻名的打卡地,美其名曰“樱花大道”。我无数次从樱花树下经过,一次次确认过眼神,可惜它真的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一树。樱桃花不像樱花那么艳丽,那么美满,但是它真实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在大樱桃、车厘子流行的年代,一些乡村开始大规模种植樱桃,每年二月还要举办樱花节。我也慕名去过这些农旅融合的村庄,漫山遍野的樱桃花让人震撼,却从未让我心动。也许我对那些散落在乡村的樱桃花更情有独钟。即使只有一树,就足可以让我心潮澎湃。

遇见一树樱桃花,成为我多年以来的一个小目标。每年一到樱桃花盛开的季节,我便有些心痒痒的,但是,我最终没能从文件堆中钻出来,专程到山南水北去寻找一树樱桃,无端蹉跎了许多岁月。偶尔在快速行驶的公路上,远远看见过一两树,我却没有停下车来仔细端详。也许我对一树樱桃的思念还没有到“停车坐爱枫林晚”的地步,只有徒增些“去年今日此门中”的感慨。

随着白发的不断生长,我对于一树樱桃的念想越来越迫切,如今的故乡已经很少有人种油菜了,房前屋后的空地挤满了参差不齐的建筑,桃木李果已经找不到生长的空间。人们对于水果的需求,也可以在超市和摊贩那里得到满足,没有人会对一株樱桃感兴趣。但是一到春暖花开,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一片油菜花海,花海里有一户人家,家门口有一株樱桃,盛开着洁白的花朵。

几天前,朋友云视界把最近拍摄的油菜花海拿给我欣赏。云视界是个很有人文情怀的摄影人。看着花海里搔首弄姿的模特,我给云视界发了个不情之请,建议他去拍点更乡村的花朵,比如那些散落在乡村的樱桃花,李花、桃花也行。这其实是我的私心,从此我开始期待。

“机会”来了,在邛崃张店村李花节来临之际,邛崃田野调查小组去铜沟探寻何家大院的前世今生,我也挪了两三个小时去“走转改”。 我相信一定会在某个道路拐角与一树樱桃相遇。这份自信缘于我对乡村生活场景的执着。

车辆穿过寨沟竹海,驶上弯弯绕绕的山路,手机上的导航线路不断地旋转,我仿佛踏上了一条1980年代故乡的山路。在拐过几个弯以后,终于在山坡上出现一户人家,与此同时,一树白色花朵映入了眼帘。不错,这就是久违的樱桃!只有在遥远的乡村,我才能够轻松把樱桃和樱花区分开来,因为外来的樱花还很少蔓延到深山来。

我喜出望外,也不想掩饰激动的心情,赶紧下车,迈上路边的石阶。这户人家的外墙被涂成了土黄色,有一种怀旧的味道。这株樱桃应该有几十年了,很有年代感,树皮起了褶皱,开始脱落了,有几枝伸到了屋顶上,白花、灰瓦、黄墙,相映成趣。樱桃花已经开了很久,有的开始卷曲,草丛里还散落着花瓣。花瓣有点泛黄了,像是从记忆里长出来的,正好可以与我泛黄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看见我拍得很认真,老人热情地说房子后面还栽了几棵,也开了,推荐我去拍。其实,对于我而言,一株就够了。路边一位大娘经过,大声说从她那里拍花更好看。我不忍拂了她的美意,便走到她指的方向又拍了几张。告别的时候,老人邀请我等樱桃红了去吃樱桃。我开心地答应下来。在这个浮躁的年代,能够种一树樱桃在门口的人家一定很纯朴,就像樱桃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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