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快乐的染匠

成都日报 2018-08-20 02:00 大字

徐凇（邛崃市）

听说在蒲江的明月村有一个染布的地方特别文艺，在那里教染布的老师耐心又细致，我和一个也很爱好传统手工艺的朋友约着哪天去看看。

我们在一个晴朗的周日清早出发，赶在上午10点染房开课之前来到明月村。顺着停车场出口那蜿蜒的碎石小路，跃入眼帘的是一座五彩缤纷而又生机蓬勃的生态蔬菜花园。沿着马尾松林下古朴的栈道往前，晾晒着蓝色布匹的木架高耸入云，我和朋友轮流与之合影，留下“到此一游”的标准纪念照。

拍完照，继续沿着磨盘石砌出的小路下楼梯，穿过那道开满蔷薇的拱门，就走进了这个由四川传统民居改建而来的院落。院落里有一个展厅，一个厨房，两个茶室，两个卧室，两个杂物间。抬高了的房梁让屋子的采光和通风更好，久坐其间也不郁闷。屋顶上大量使用的玻璃亮瓦使土坯房也变得亮堂。夯土墙上开了大大的玻璃窗，坐在清幽的茶室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鸟儿在郁郁葱葱的桂花林中跳跃、飞翔。

走进展厅，里面分门别类地陈设着各种技法制成的蓝染衣裳、染布工具和材料，让人心里升起一种渴望劳作的向往，也幻想着自己如果运用这些工具，会有怎样的创造。

一束阳光穿过屋顶的瓦片，照在大木桌上，那些从房前屋后采来的小野花便被镀上梦幻般的色彩。

我看见一个约莫30出头的小伙子站在工坊门口，从他身上围着的围裙，判断出他就是今天要教我们染布的小笨老师。

果然是小笨老师。他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了教学工作。和之前来过的网友们说的一样，他的话不多，做事慢条斯理。在一步一步地把染布的全过程都演示了之后，他带我们走向院子里用水泥砌出来的染水池，神秘兮兮地揭开盖子请我们欣赏：“这就是让织物上色的植物染料‘蓝宝宝\’！”

真有意思。我和朋友迫不及待想要一试身手。

把衣服泡水之后浸入染缸时，我问小笨老师，你为什么要做草木染呢？

他愣了一下，回答：“我喜欢染布。染布让我快乐。”

小笨老师是这座名叫“阳光房”的染工坊的一员。说起来，阳光房与明月村的相遇，像是命中的注定——他们希望找到一块土地，打理出一个院子，种花种菜，采茶染布，带着家族里的孩子们风一般地奔跑，正好就遇见了明月村。和村民签了租约，经过半年时间改建，阳光房草木染工坊在明月村诞生。在2015年底举行的明月国际陶艺村开村仪式上，阳光房作为第一批艺术院落，正式对外开放。由于阳光房在明月村的落地，吸引了更多艺术家、工作室的入驻。自媒体时代催生的网红经济也为明月村的发展添砖加瓦。

“草木染和我们做的天然面料的衣服以及倡导的朴素、自然、节制的生活方式非常吻合。阳光房所使用的面料都是天然的，通过草木染给衣服染色，可以更大程度上获得自然、健康的生活。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喜欢大自然，不喜欢说太多话，但喜欢沉下心来做研究。小伙伴们一致觉得阳光房复兴草木染的使命可以交给我来完成。”

原来他是“被”成为一个染匠的啊！不过，一个美好的艺术空间需要有代表着美好生活的内容来填充，从小在农村长大，喜欢种花种草的小笨，成为草木染工坊的主理人，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对于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来说，还有比做个手艺人更幸福的人生选择吗？

为了提高技艺，他还专程去过贵州，还出国去了日本，向当地手工艺人学习。

讲起外出学习，小笨两眼放光。在成为染匠之前，小笨在餐饮企业工作，根本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人生会和艺术沾上边，但现在他每天泡在染房里，观察植物，调配染剂，研究图样，说起染布头头是道。

我问他去日本之后有什么收获？

这回可算是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终于掩不住对那些手艺人的向往，和我分享了自己“非常强烈的感受”：

“日本十分重视传统手艺，那里的手工艺作品普遍都是高附加值。因为把传统的文化遗产和创作放在合理的位置，所以有很多人对手工艺的坚守和执著令人尊重。像染色大师山崎和树，家里连续三代以上始终在做染色的研究和创新；像米泽的东光酒厂，400年来只专注于对清酒的酿造。”

“这样的案例很多很多。日本也有很多年轻人从乡村涌向城市，但政府和手工艺人想了很多办法让手工艺有趣、受尊重，吸引年轻人参与技艺的传承。同时也根据时代的发展，创作创新很多有趣的作品，能够顺应当代的审美，这一点很了不起。它能有效地实现文化和手艺的自然传承。而且，日本的山林可持续保护和利用，日常环境的维护、物质的可持续利用做得很认真细致。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沉静专注创作真的可以创造出不错的经济效益。”

“坚定复兴草木染，除了经济价值的考虑，更重要的是它能带来社会价值。”小笨说。

“我认为，专注地坚持做一件善意的事，会让自己和周围的人过得更好；节制地使用自然之物，才有机会与自然长期和谐相处；大自然舒服了，人类才有可能过得舒服。”

为了让更多人接触并体验染布的乐趣，弘扬草木染技艺，小笨老师所在的草木染工坊还开设了草木染日常体验课程和深度学习营。全国各地的人来到明月村，学习和同伴的合作，学习去观察这里的自然、天气、植物，学习了解这些工具的使用，甚至还要学习怎么样去吃饭。作为草木染工坊的主理人和技术导师，小笨老师会从一株蓝草如何变成植物染料讲起，现场演示把一张白布通过洗水、退浆、着色、复染等工序，染出自己喜欢的花色。

除了收费体验和课程，小笨老师还面向明月村及周边几个村子的村民免费开展草木蓝染培训。培训分为四期，持续了1个月，约有50名村民参加学习，通过培训，教会村民基本的制蓝和染布技艺，带动了两个由本地村民主理的蓝染相关创业项目——曾经在草木染工坊工作过的返乡村民小彭和返乡大学生罗丹分别回家开起了蓝染工坊和布丹小院。

在前不久刚刚结束的办公场所亲民化改造工程中，明月村村委会整合村内艺术资源，在活动室、明月夜校等空间都使用了草木蓝染窗帘、桌布等。小笨老师在明月村复兴的草木染手艺，不仅丰富了明月村的乡村旅游体验内容，也成了明月村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润物无声地改变着这里的村民和他们的后代。

“希望明月村能发展成一个以蓝染为主题的文化创意村落，人们在说到蓝染的时候就能想到明月村。”这是小笨老师的期待，也是他想为明月村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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