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地铁空间 繁花绽放
青羊宫站，道蕴蓉城
抚琴站全景
本报记者 吴亦铮/文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提要
地铁空间是城市最大的地下流动空间，也是城市重要的公共文化艺术载体。
随着成都地铁交通不断延伸，市民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每日进出的地铁站有了完全不同的新面貌。特别是去年底建成通车、全长近50公里的5号线，不仅有着更宽敞的乘坐空间，诸多站点更是充满了浓浓的蜀风蜀韵蜀文化，“花重锦官城”主题的皇花园站、“道蕴蓉城”主题的青羊宫站、“凤求凰”主题的抚琴站……
日前记者专访了这些站点的艺术设计总监刘杰，听他讲讲这些地下文化节点背后的故事。
嘉宾
刘杰，成都千高原文化艺术有限公司创始人、艺术总监。长期从事中国文化、艺术方面的研究与项目的策划实施，经手项目过百。2007年创立的千高原艺术空间是中国最为领先的专业艺术机构之一。兼任成都当代艺术协会轮值会长、中国国家艺术基金评审专家等社会职务。
手记
2020年5月20日 成都
成都地铁5号线去年底通车，是一条南北纵贯线，作为家住郫都区、在红星路上班的东西向资深乘客，因为疫情，我还没去体验过，不过每次经过中医大省医院站（地铁5号线与2号线、4号线的中转站），我也算是看着5号线“长大”的。这次采访5号线“网红”站点策划设计总监刘杰，而千高原就在铁像寺水街，得嘞，正好坐5号线实地体验一把。
走进5号线车厢，第一感受就是，靓且宽。成都人给5号线列车取的爱称——“小紫”，因为其外观及内饰主体颜色均为紫色，够靓够显眼。而且作为成都首条使用A8型列车的线路，5号线的列车不仅比其他线路使用的B6车型多两节车厢，车体也更宽，容纳量从2800人提高到了3400人，在人流量还不算很大的今天，整个车厢乘坐环境非常舒适。因为赶时间，一开始我倒没怎么关注站点的设计。
千高原正在积极准备画展。刘杰中等身材，穿深色外套，精神而干练，言谈间透着艺术家的严谨与睿智。从艺术聊到历史、文化、科技、国际……我们一直聊了3个多小时。刘杰知识面之宽，见识之广，令我惊叹不已，也受益不少。
说起自己的作品，刘杰眼神中透着自信与自豪，对每个站点都侃侃而谈。原来，在成都地铁的线路文化策划设计中，有相当大的比例都是由千高原团队完成的，包括1号线南延线、3号线、5号线、7号线以及10号线。每条线路都被赋予文化艺术主题，比如1号线南延线是“天府新象”、3号线“蜀道”、5号线“芙蓉锦绘”、7号线“炫彩蓉城”、10号线“锦绣祥云”。这些设计不仅将天府文化有机融入，成为一面成都对外宣传和展示的展板，也让乘客感受到了美的喜悦和艺术的熏陶。
采访结束，已是地铁运行高峰期，我专门在青羊宫站下车实地感受了一番。这个车站以“道蕴蓉城”为主题，将“道”与“宇宙空间”相结合，打造现代科技的设计感，特别是在巨大的LED屏幕上，将“道”这个抽象的概念与蓉城印象结合，用自由飘逸的水墨动画视频勾画窗含西岭千秋雪、问道青城山、花重锦官城的成都意象，再穿插“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家思想，运用庄周梦蝶、逍遥游等道家代表符号，呈现老子骑青牛的画面，展现出道与人、道与蓉城、道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画卷。
周围有许多人在拍照、拍抖音。目测这些站点肯定要火，未来“打卡”的人必定络绎不绝。
对话
地铁空间展示成都魅力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在文化设计领域真是深耕已久了。
刘杰（以下简称刘）：我1990年代初从西南师范大学(今西南大学)美术系毕业后，就一直在文化艺术行业工作，主要从事文化创意咨询策划，早期像四川科技馆的水电馆，从策划到设计施工都是我们团队完成的。2007年我们创立了成都千高原艺术空间，经过10多年的努力，千高原已成为中国最著名的画廊之一，也积累了大量国际国内顶级的艺术和文化创意资源。
除画廊外，千高原一直有一个与画廊并行的公共艺术部门，提供从文化艺术咨询策划一直到项目实施完成等一系列工作。对我个人来说，文化艺术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所爱，这几十年虽然充满了酸甜苦辣，但能参与其中，其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记：您是如何参与到成都地铁站点的文化设计中的？
刘：我们从2013年开始为成都地铁提供文化艺术咨询策划服务，当时地铁公司通过招标遴选了专业团队。最早开展的项目是3号线一期和地铁1号线南延线。迄今为止，成都地铁已建和在建线路的文化艺术咨询策划，有相当大比例是由我们提供的，包括1号线三期、7号线、5号线、10号线等。
记：您提到的文化艺术咨询策划，具体工作是指哪些？
刘：地铁空间是城市最大的地下流动空间，也是城市重要的公共文化艺术载体，所有建设地铁的城市都会重视地铁文化的建设，将地铁空间作为表现城市历史文化、当下生活和发展愿景的重要窗口。
我们的主要工作包括对成都全域文化进行梳理研究；研究具体的线路和站点的在地文化特点，提出每条线路的文化艺术主题定位；根据不同站点的情况，对具体的文化艺术元素进行筛选利用；在每条线路中，选择出适合的重点文化艺术车站，进行重点打造和艺术表达；在重点文化艺术站，根据国际上通行的惯例和标准，创作实施专题艺术作品。通过这样一个完整流程，给每条线路构建一个闭合而完整的文化艺术设计链条。我们与线路的空间设计单位合作，将线路的整体文化艺术咨询策划研究成果移交给空间设计单位，并在具体设计过程中提出建议和指导。
芙蓉锦绘5号线
记：成都地铁是一张巨大的网络，如何避免文化元素的重复和错乱呢？
刘：成都漫长的历史沉淀了丰厚的天府文化，如何高效有序地用好天府文化元素，讲好成都故事，是一个需要进行深入研究的课题。比如蜀锦蜀绣、川剧、火锅，当然是天府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最浅度的游客都能捕捉到的成都元素，但它们并不能表达成都文化的深度和广度。天府文化内容广阔，其中有太多优质的资源，蜀锦蜀绣、川剧、火锅只是其中沧海一粟罢了。
因此，从2017年开始，我们和成都规划院合作，对成都的文化艺术资源进行整体研究、通盘把握，最后落位到哪一条线适合表达什么，哪一个站点需要重点表达什么，避免游客似的、粗浅地滥用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文化符号。
记：地铁5号线的文化表达是什么？
刘：5号线是2019年12月正式通车的，全长49.02公里，是目前成都地铁中一次性建成通车最长的线路，这样一条纵贯南北的线路，该如何具体表达，这个工作并不简单。
经过我们团队和成都历史文化专家的调研，我们发现，虽然5号线和1号线都是南北向（大方向），但1号线是标准的中轴线走向，经过的也大多是行政办公区、中央商务区，而5号线经过的区域，许多是成都著名的生活片区，比如青羊片区、抚琴片区、大源组团、华阳组团等，因此，我们将5号线与1号线进行了明显区分，突出它的生活属性。
重点提一下5号线的皇花园站。皇花园本名芳林苑，相传为五代后蜀皇帝孟知祥兴建，其子孟昶喜爱花木，宠妃花蕊夫人尤爱芙蓉，孟昶遂命人在宫苑城墙上遍植木芙蓉，每当芙蓉盛开，沿城四十里为之锦绣，高下相照，成都由此得名芙蓉城、蓉城，芙蓉也成为成都的市花，巧的是5号线的线路色彩——紫色，也是芙蓉的一种主要色彩。
综合多个维度，我们将5号线的文化艺术主题定位为“芙蓉锦绘”，让芙蓉花成为5号线的形象设计符号。有了这些研究基础，5号线的文化表达也随之清晰，即突出成都人生活的历史性、时尚感、市井烟火气。5号线共有5个重点站点，从北到南分别是皇花园站、抚琴站、青羊宫站、锦城大道站和二江寺站，每个站点都有自己的文化主题和专题艺术作品。
用优秀表达提升国际形象
记：这些充满艺术氛围的地下公共空间，对城市来说具有哪些积极意义？
刘：在整个城市文化构建体系中，这样的空间是不可或缺的，其重要性随着时代发展还在不断加深和加重。庞大的地铁网络是大都市现代化的标志之一，它为整座城市的文化承载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平台，需要我们好好利用。
谈到地铁公共空间的艺术设计和表达对城市的意义，我认为，首先，它能够让人们对城市的历史文化、当下状况和未来发展愿景，有一个充分和系统的了解。
其次，它为城市文化提供了一个高效的输出平台。这是有实际数据佐证的，成都地铁的官方微信号推送文章的正常点击量，多数在两三万之间，去年底5号线通车，配了相关艺术品的视频和图片的文章一经推出，迅速“10万+”，充分说明了艺术美的感染力。
第三，优秀表达能够显著增加城市的吸引力，虽然遇到疫情，但5号线还是有很多外地人慕名而来“打卡”，也有国内一线城市的地铁建设同行专程过来考察。
第四，也是我非常看重的——它对城市国际形象的提升无疑具有推动作用。纵观世界，知名城市的地下公共空间都涵盖了大量优秀艺术设计，巴黎地铁、纽约地铁、莫斯科地铁等都是如此，从某种层面来说，地下公共空间是城市形象一个极具意义的展板，它展现的不仅是城市的文化历史，更是城市的形象和品位，可以说它一经拥有，就无可替代。
停下脚步，爱上成都
记：乘客来去匆匆，如何才能让他们关注到眼前的文艺创作？
刘：地铁是一个快速交通系统，特别在成都这样的国家中心城市，需要承载的交通运输压力巨大，因此地铁所有设计和功能性的规划，一定不能为设计而设计，必须满足人流通行和疏散的硬性要求，这是一个底线。在满足功能性要求的前提下，如何让人们记住地铁站点中所蕴藏的文化内涵呢？我认为是几方面融合。
第一，大比例的地铁使用者有一个显著特征，那就是长期使用固定线路。随着时间的日积月累，纵然平时来去匆匆，但总有闲暇之余会停下脚步，打量周边。这时公共空间的艺术品往往就在无意中走入人们的视线。
第二，今天是信息网络化和自媒体的时代，这些文化艺术的表达，除了使用者能关注，它还可以通过各种媒体立体化传播，拓展受众范围，也就是俗称的“网红”。
互联网是一个相对透明的系统，一个艺术作品能成为“网红”，它必须得有自己的亮点。所以互联网时代对艺术家来说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你的作品可以打破传统空间的束缚，通过网络传播到全球任何一个角落。互联网时代对一座城市来说，也是一个新的黄金时代，也许一个不经意的艺术作品就能带火一座城市，带火一个产业。
记：您的这些作品，其实有很多已经是“网红”了。
刘：一些作品的确有成为“网红”的潜力。5号线去年底建成通车，然后遇到疫情，目前它的人流密度还不算太高，关注度也处在上升期，但我们已注意到有很多人在皇花园站、青羊宫站和抚琴站拍抖音，网友反馈也非常高，这一方面说明网友认可我们的作品，另一方面也充分说明天府文化有巨大的潜力可供挖掘，足以让更多的人关注成都，爱上成都。
图解5号线
1.皇花园站以“花重锦官城”为主题，以奇花斗艳、修竹古木为设计主体，营造曲径通幽的意境，同时融入芙蓉花古典花纹造型及传统建筑斗拱等元素，体现古都风韵，而站厅墙面“花重锦官城”主题壁画再现了唐五代时期成都的繁华。
2.抚琴站以“凤求凰”为主题，生动展现西汉时期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历史典故。高洁的汉白玉浮雕全景式展现汉代社会生活画卷，主要创作元素取自汉画像砖图案，创作团队特意在其中藏了一个彩蛋——一只大熊猫；四个绚丽的LED动画视频展现了男女主人公爱情故事的四个篇章；几百只飞鸟的动态灯光装置将整个画面串联起来，在70米画卷中展现两千多年前的爱情传奇。
3.青羊宫被誉为“川西第一道观”，车站设计以“道蕴蓉城”为主题，通过巨型屏幕展现“道”与成都相生相融的文化属性。青羊宫站的作品也是目前国内地铁最大的单体视频作品。
4.锦城大道站位于天府新城中，周边产业结构以现代金融、商业、信息产业为主，区域内主要活动人群年轻时尚，所以站点设计整体以现代时尚为基底，以充满活力的树木、花卉、蓝天、白云为主要创作元素，寓意走向未来。
5.二江寺站的壁画以二江寺古桥为主体形象，采用铝板蚀刻和铸铝浮雕手法，运用独具特色的二维半艺术造型手法，再现清末民国成都内河航运、商贾文化、码头文化、川西田园风光，与车站空间源自古代桥梁造型的现代拱券设计相映成趣，构成古今对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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