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本土汉代画像砖(四) 车马如织桥似虹 一乘骏驾过桥来 □卢升弟(文史研究专家、现供职于成都博物馆)/文马千笑/手绘

成都晚报 2018-12-07 03:08 大字

汉代成都河流众多 桥梁的大量修建必不可少

两匹高大威风的骏马拉着一辆马车,在一名骑士的护卫下,从远处奔来,所经之处,卷起阵阵尘埃。转眼之间,这辆马车便来到了一座桥上。于是,像被瞬间按下了时光快门一般,从此定格了这幅长达近两千年的场面。

仔细打量这辆马车:车为双马拉辕,四面敞露,上有宽大结实的顶盖,汉代称为轺车。车里坐有两人,一人手拉缰绳,为御者。另一人宽衣高冠,正襟危坐,似官员。车旁有一骑士纵马相随。三匹雄健有力的骏马昂首挺胸,威风凛凛,撒蹄狂奔。桥为平板木桥,桥板横竖交铺,桥沿两侧有木护栏。桥身由四排结实的木柱支撑,排列整齐均匀,结构合理,给人以稳固牢靠的感觉。保存这个画面的是一方出土于成都市东郊跳蹬河,被称之为“车马过桥”的汉代画像砖(四川博物院藏)。除这方砖之外,表现这种车马过桥场景的还有新都出土的“车马过桥”和彭州市出土的“骖车过桥”画像砖。

新都出土的“车马过桥”画像砖(四川博物院藏):一座有栏杆的拱形木桥,桥板横竖交铺,下有两排桥柱,每排四柱。桥上,一匹骏马挽着一辆无顶轺车正在经过。车上坐有二人,右边为御者,正手握缰绳,左面为主人,车后还有一随从肩扛长矛跨步紧随。

彭州市出土的“骖车过桥”画像砖(四川博物院藏):高浮雕的画面上有一座拱形木桥,桥拱下有一弧形装饰物,除了上有代表坐标方位的星宿图案外,其左右两边还分别雕刻有青龙、白虎,说明此桥为东西走向。弧形桥上有一辆三马拉着的轺车正在过桥,马为高大骏马,扬蹄急奔。车上坐二人,左为拉缰驾车的御者,右为头戴冠的主人。车前一孩童正在奔跑嬉戏。右端桥头西侧,有一四阿式顶,类似阙的建筑物,阙旁一人一边回首张望,一边躲避急驰而来的车马。

汉代时,成都平原河流众多。成都城外附近不仅有内江(郫江)和外江(流江、检江)两江,城内也是河流纵横、沟渠遍布,称得上是一个水上之城。充沛的水资源为成都人民的生活、生产带来了便利,但如此多的河流沟渠,同时又不利于大量货物的运输和车马的行驶。尤其是在大城、少城外西南面的两江河畔,还有成都重要的集市——南市、重要的手工业园区——车官城、锦官城几个货贸大户的存在,因此,桥梁的大量修建是必不可少的。据史料记载,当时在成都城西南的郫江之上就有永平桥、长升桥、冲治桥、市桥、江桥,流江有万里桥、笮桥等七座大桥,因布局酷似天上的北斗七星,又被人们称为七星桥。除此之外,城北还有升仙桥、城南有龟化桥等。这些桥梁的存在,为汉代成都的交通运输提供了便利和保障。而在城区之内,由于沟渠河塘遍布,桥梁自然就更多了。虽然历经两千余年,河流屡经改道,桥梁也时断时修,有的甚至已不复存在,但以桥命名的地名至今仍然有好几十个,如万里桥、笮桥、升仙桥等等都是那时保留下来的。这几方画像砖上的桥梁,很有可能就是当时众多桥梁中的一座。

成都是汉政府在外郡设置的重要造车基地

先秦时期,车马大量用于战争,各诸侯国拥有战车的多少,是衡量其国力强弱的重要标志。到了汉代,战车在战争中的作用仍然十分重要。同时,各级政府也需要大量的驿车来传达政令和信息;社会生产和商业贸易更需要大量的车马以从事生产和交流。此外,各级官吏、豪门贵族、富商大贾以及普通民众也需要大量的代步车马,以供其执行公务和出行。总之,社会对车马的需求量是相当大的。

但是,战争的破坏造成了汉初社会经济的严重倒退,其中马匹尤为匮乏,甚至出现了“自天子不能具钧驷,将相或乘牛车”的寒碜景况。虽然贵为天子,要找4匹同色的马,居然都难以办到。而将相级别的高级官员们,也只能以牛车代步,显得十分寒酸。更为紧迫的是,北方屡遭匈奴人的侵扰掠夺,由于军马的短缺,汉朝的大军无可奈何。也许正因此,汉代人才对车马产生了一种无法释怀的心情,汉朝廷也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军队的战马成群,驰骋疆场、踏破敌营;让大汉的土地上车马如织、川流不息。于是,无论在边郡还是内地,一个又一个马场、一座又一座马厩兴建了起来。一段时间之后,出现了“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的壮观场面。

仅有马匹没有车辆也是不行的,在发展养马业的同时,汉代政府还大力发展车舆制造业,成都就是汉政府在外郡设置的重要造车基地。据《华阳国志》记载,汉政府在成都城的西面内江和外江之间,修筑了车官城,负责制造各种车辆。还在车官城的东西南北四面,专门修筑军事营垒加以保护,对它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此外,汉政府还鼓励民间造车。由于前景看好,有利可图,一些豪门贵族、富商大贾也纷纷加入了造车的行列。根据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记载,当时涌现出了一批专门从事车舆制造的私营大作坊主。在造车业内部,分工之细,工艺之复杂也是前所未有的,《后汉书·舆服志》中说:“一器而群工致巧者,车最多”,说明造车业已成为一个集大成的手工业产业。

随着车舆制造业的发展,车马的种类日益增多,专用车马也大量出现。据不完全统计,除各种战车之外,有供皇帝及各级官员乘坐的辂车、金根车、安车、轩车、轺车;使者乘坐的大使车、小使车;老弱妇孺乘坐的辎车;用于运货的大车、容车、栈车、棚车;用于仪仗导从的斧车;狩猎用的猎车;邮传用的驿车;丧葬用的辒辌车;囚载犯人的槛车等几十种之多。汉代对于车马的使用还有着严格的等级区分,车马的形制、颜色、马匹的数量等等都有着详细的规定,如皇帝乘坐的是六马拉的车,诸侯四马,大夫三马,士二马,庶人一马。由于车马是那时陆地上唯一快捷的交通工具,就如现代社会的轿车一样,乘坐什么样的车马,是当时社会地位与财富的象征。这也难怪司马相如在去长安之前,路过驷马桥时,要发出“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的豪言壮语了。

鲜“车”怒马是汉代成都人追求的一种时尚

随着养马业和车舆制造业的兴盛,从皇帝到官僚贵族都备有大量车马。出行时纵马列队,车骑相连,动辄千乘百辆。史料中有关这方面的记载是非常多的,如《汉书·卢绾传》:“宾客随之者千余乘”;又《后汉书·党锢列传》:“士大夫迎之者数千辆”。除前面介绍的几方车马过桥类的画像砖之外,在四川各地还出土了大量其他车马类的画像砖,如轺车、辎车、骈车、栈车、斧车等,由于受到尺寸大小的限制,仅一方画像砖无法完整反映官员贵族们出行的场面,但若将同类题材的车马画像砖排列起来,我们就可以看见这样的场面:十余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前有开道的伍伯、骑从、斧车,后有压阵的卫从、骑吏奔驰在成都街头,可谓浩浩荡荡,气派非凡。此时,军队的车马也得到了大量补充,重大军事行动所出动的车马常常数以万计。如汉武帝时,匈奴浑邪王来归,“汉发车三万辆迎之”;东汉永元年间,窦宪率军北征匈奴,其战车、辎重“万有三千余乘”;东汉末年黄巾起义时,张梁所部车马“三万余辆”。此外,用于社会生产和商业贸易的车马也急剧增加,城乡到处都能看到成群的马匹与马车,不少富商大贾拥有“转毂百数”“轺车百辆,牛车千乘”。与汉初车马严重缺乏的局面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汉代是中国历史上特别追求时尚的一个时代,尤其是在走在潮流前沿的成都。高大的骏马、华丽豪奢的车辆,不仅是财富与地位的显示,也是时尚与潮流的标志。当时有这样一个说法,人们在游玩、娱乐或聚会时,若是没有骑着高大光鲜的马匹或华丽的车马前往,都会不好意思出门。如同歌舞豪宴一样,对于车马的偏爱,是汉代人挥之不去的情结。似乎可以这样说,鲜“车”怒马就是汉代人对时尚的一种理解和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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