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外,对不起

德阳日报 2022-03-30 09:42 大字

□曾一

几年前外外在家乡去世,我远在千里之外上大学,没有办法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是家里唯一一个没能回到她身边的人。最不幸的是,当我想要回望外外生前的点滴时,才发现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是那样稀少而模糊。

没有分出时间陪伴外外,成了我永久的悔。我们家将外婆唤作外外,不止中江,川西北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叫法。外外与我同姓,我发现这件事时还是个孩童。有一次我在她家翻箱倒柜,找到一本教授毛衣编织的书,扉页上正写着她的名字——我怎会知道那就是她的名字呢?这个我是很有自信的了:外外是个极其心灵手巧的人,家中老少的毛衣大都出自她之手。衣服上那些纷繁复杂的花样,她只需照着书看上那么一两眼,就能用灵巧的双手飞快地“复刻”出来——想必这书一定是她的了。

在我的眼里,外外勤劳能干,做事麻利干脆,又分外讲究。每次在外外家聚餐,从买菜做饭到刷锅洗碗,几乎全被她一人包揽;被子床单三天两头就换下洗洗,客厅厨房的角角落落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每样物件该放在什么位置,也都有相应的规矩。无疑,外外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她在操持,待人接物总是客气慷慨。但若受到恶意的冒犯,她也绝不会忍气吞声。总之,外外是一个很硬气的人,她步履稳健,精神十足,大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然而,我们都没想到,这样强壮的一个人,说倒下就倒下了。

外外的病是2013年查出来的,肠癌,中晚期,可我大约是2015年才了解到其严重性。那时候外外还很乐观,积极配合治疗,她甚至说过,要“雄赳赳,气昂昂,潇潇洒洒见阎王”。去年高考完,我便接到了和母亲一起陪同外外到成都治疗的“重任”,母亲每天守着外外打吊针,我则留在宾馆里做饭。外外那时已经很虚弱,体重掉了很多,也不怎么吃饭,但到底还是能正常地说话走路。现在想起那段时光,应该算是我最大的圆满了。她虽然胃口极差,但是我做的饭菜,她都能吃得下,并且会夸赞。我忽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特别厌食,却钟爱外外做的红薯饼,犹如她现在喜爱我做的饭菜一般。无形之间,这竟成了一种因果轮回。哦,红薯饼!那香甜的红薯饼,我是再也吃不到了。

在成都的治疗进行到中后期时,外外似乎有些撑不住了。她所在的病房里全是癌症患者,每天都有人因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而离去。加之治疗效果不明显,身体还出现了许多不良反应,外外便更加沮丧,常常嚷嚷着要让舅舅接她回家。等到治疗结束,我便开始为开学做准备。不曾想当我再一次见到外外,她已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那一段时光,也是我陪伴她的最后一段时光。我寒假回到家时,外外已经宛如一个婴儿,除了每天醒来要起来坐坐,其他时间都躺在床上。她已完全不能走路,也不能自己穿衣吃饭,甚至连简单的举手、翻身这样的动作都不能完成。外外难以进食,常常是食物刚一入口就吐出来,父亲便每天为她熬煮鳝鱼汤,她只能勉强喝一点点。我记忆很深的,是有一次外外和父亲的对话。

那时,我正坐在外外房间的一张小床上,外外坐在轮椅上休息。父亲煮好了鳝鱼汤,便端着蹲在外外面前,用调羹一点一点喂她。她怀着愧疚的感情对我父亲说:“我做梦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来拖累你们这些儿孙!阿兰,从小没干过什么活儿,幸好是遇到了你们这一家能干人……”阿兰是我母亲。当时听到这话,我心里充满了酸楚,外外该是多么痛苦啊,她本是那样能干的一个人,现在却连最基本的生活起居都需要别人照顾,她的心里会有多么难过。而我更不明白,这个为整个家庭付出了一生的人,怎会认为自己成了我们的拖累?明明她才是牺牲得最多的那一个,我们所做的,可有她给予我们的万分之一吗?

我要离家的前一天早上,母亲慌慌张张地来敲我的房门,她告诉我,外外已经昏迷过去,叫不醒了。当时我的表现很平静,也许是成天担惊受怕惯了,当感觉永别真的要来临时,反而可以勇敢地接受。所幸,那天外外醒过来了,但是已虚弱得说不出话。我去向她告别时,她努力睁大了浑浊的眼睛,含着泪水,最后像是用尽全力,对我点了点头。我不敢说出“下次回家来看您”这样的话,我想我大概没有机会了,但仍是怀着侥幸。离家当天,在父亲送我去火车站的路上,母亲和舅妈都给我打过电话,她们欢欢喜喜地告诉我,外外能开口说话了,精神也特别好。我于是放心了。

然而,仅仅过了半个月,外外还是走了。

父亲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坐在新疆师范大学文史楼的教室里,观看一部特别有意思的俄语电影,大声而肆意地笑着。此后,我强作镇定地回复了父亲的消息,将所有的情绪一口气全吞进肚子里。但是,情绪是会自己找出口的,我越是隐忍、越是克制,悲痛和遗憾越是汹涌;我闭上了嘴巴,它们就从眼睛里跑出来。奇怪啊,当我近在外外眼前,以为她会离去的时候,我都能那样的平静;现在我与她远隔千里,甚至都不曾看到她的遗容,我反而痛苦得不能自已了。我又忽地想起,我的母亲,她该怎么办呢?她如今竟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了,她会是怎样的无助与难过?

外外离去了,于她也许这是一种解脱,但于我却是一种永久的遗憾。清明又至,离人泪,雨纷纷。在菲菲的细雨中,我只有含泪说一声:外外,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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