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溪读云

□ 章勇（成都）

北川烟雨溪以神秘出没的烟雨而闻名，被誉为修身养性、潜心读书的好去处。我刚到的时候，天上正飘着毛毛细雨，在冷空气和风的作用下，形成了宛若仙境的朦胧景致。但是，老天爷不想让雨打湿我开朗的心情，雨还没有淋湿地皮，便迅疾被屏蔽，也就省略了烟雨的长度，改写了我到此听雨、听花开花落的憧憬。

雨后天晴，天空蓝得像漂洗过后风干的蜀锦。站在坡上仰望苍穹，仿佛蓝天就在头顶，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洁白的云朵。我惊叹这里海拔并不高，为什么天空蓝得透明？我深深吸一口空气，满腹都是芳草与绿树的清新。在我眼里，这里的天空仿佛是一部翻开的书，白云就是它最美的文字，因此，我不由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想搂抱天空，与白云来一个零距离接触，然后读云卷云舒……

原以为，烟雨溪不过是穷乡僻壤，蛮荒之地，与李煜“又见桐花发旧枝，一楼烟雨暮凄凄”的伤感不出左右，或像苏轼“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一样聊以自慰。哪知烟雨溪却是蛰伏在川西高原皱褶中的一片净土，犹如陶渊明钟爱一生的世外桃源。不仅没有古人眼中的凄婉与迷离，反而呈现出绿水青山的强大活力。即使坡道上没有袅袅炊烟，山路上亦少有路人行走，但白云苍狗，潺潺溪水，却将大自然的苍劲与壮美渲染得如诗如画，妙不可言。

这里翠竹青青、修簧依依。枕一溪水，温一杯酒，观一弯月，赏一树花，无时不被诗意的美熏陶。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情浸入心脾；林则徐“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的联想浮现脑际。虽是自然景观，却顿时加大了我思想的内存，使我的想象获得了意外的提升。在这里品一杯清茶，读一部书，是何等的美妙与惬意。

而此时最耐读的书，莫过天上的云。因为云的雪白、云的飘逸，缩短了我与天空的距离，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将云揣进怀里。

有人说，云是神的经卷，是天空神秘的文字；有人说，云是有灵性有生命的载体，它们用独特的方式演绎自己的轮回。在我的眼里，它变幻莫测，漂浮不定。当一朵朵云淡定地出现在天空时，有的像盛开的睡莲，有的似灵动的玉兔，有的如引颈高歌的天鹅，有的若欢畅游动的鱼。它仿佛是天地之间的渡桥，圣人与俗人的纽带，给我以柔美、宁静的遐想。然而，当云朵变成灰色甚至黑色，连成一片，构成气势磅礴之际，又是另一种景象。它如移动的山，似起伏的丘陵，像奔腾的烈马，若排山倒海的波浪……

我静静地望着天空，读一朵朵云，发现云没有脚，但却比我走得快；它停止不动的时候，又比我站得更稳。我默默地梳理自己的心情，检讨自己哪些方面不如云。心里想，云是不是只有简单的生存法则：要么与蓝天一起坦诚相见，坚守心境的纯洁，理想的高远？要么化作雨露滋润大地，造福人类？这是云开心快乐的时候。那么，作为有生命、有灵魂的云，它也有不开心和愤怒的表情。比如发现有伤天害理之事，它就会怒不可遏，化作暴雨，给予惩戒。那么，我们人类各种贪得无厌的欲望，该就是束缚手脚的藤蔓，从而与云没得一比？

我在这里读云，发现天上的云，没有一朵是相同的，没有一朵是去留无意的，完全颠覆了我过去对云的认知。它们千姿百态，形状各异，仿佛烟雨溪就是由历史的风云汇聚而成。因此，我想读懂哪一朵是张骞西行的祥云，哪一朵是李白朝辞白帝的彩云，哪一朵是苏轼被贬南下的闲云。

读云，读历史，读诗书，李清照“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期待也就不请自来。难怪千百年来读云，写云的佳句层出不穷。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表达了豁达的人生态度；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道出了云爱美的天性；曹松的“云朵缘崖发，峰阴截水清”，赞美云的高洁；郎士元的“青山霁后云犹在，画出东南四五峰”，则释放出雨后初晴、云愉悦的心情……

我读云，读云的思想和内涵、精神与气质，从云中寻找自己的影子；云也读我，读我与它的距离，让阳光注入我的心底。不知不觉之中，我发现那些漂浮在烟雨溪的花瓣，仿佛就是一朵朵祥云；而那些随风摇曳的翠竹，也宛如一簇簇绿色的彩云。于是，我想让我的心也化作一朵轻盈雪白的云，定格在烟雨溪蔚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丝忧郁，融进川西高原永不褪色的风景里……

烟雨溪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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