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梦为马到以马为梦 在历史碎片中拾得真我 评赵晓梦长诗《马蹄铁》

四川经济日报 2021-11-12 06:29 大字

□ 张俊雅(成都)

继《钓鱼城》(中国青年出版社2019年4月出版)之后,诗人赵晓梦再度带着他厚重瑰丽的历史想象与深刻敏锐的批判精神,书写出了《马蹄铁》(《十月》2021年第1期)这首交织着现实与历史、幻想与真实、浪漫与理性的长篇诗歌。在诗中,诗人以马之名,怀着对历史的反思,对传统文化的缅怀,站在旧日黄昏与黎明新生之间放歌。在穿越时空的宏大气场中,诗人化身为马,心怀山川旧情,执笔问天。洋洋洒洒四千多字的诗歌,见证了诗人以梦为马,驰骋于千年历史间的豪情壮志,也凝结了诗人以马为梦,渴望冲破幻灭的历史重新寻回真我的一腔热血。

一、以梦为马:在马的视角中重新审视历史的幻梦

与《钓鱼城》相比,这首诗延续了诗人在漫长历史中“捡金”的叙事风格,以大量的用典与意象让语言在时空中穿梭漫游,撷取出那些意味深长、引人深思的历史片段,为读者织就一个针脚不算细密但却交叉着诗与思的五彩云锦。

在对历史的表述中这首诗采用了一个较为独特的视角——马的视角,从马的历史维度来观照人的历史,钩沉出宏观历史背后隐藏的微观叙事,以一个有别于主流意识形态的他者视角重述着那些我们已经熟悉的古老故事。“那时候,接骨木还没开花,凤凰还没找到梧桐树,马的铁蹄还在风中积蓄力量。”在人类历史产生之前,马的历史也尚无依托,此时的时间还是光鲜的,没有蒙上人为的尘埃,四季轮回,昼夜交替,自然的时间与空间赋予了马奔跑的自由。第二诗节开始人的到来将马卷入了人的历史中,马开始在人的历史中扮演着重要却又卑微的角色。任劳任怨的代步工具,开疆拓土的战争武器,供人赏玩的奇珍异宝……然而马的千依百顺,无边界的忍让换来的只是人的变本加厉,“地球越来越热,血却越来越冷。缰绳和嚼子紧紧攥着马的把柄和痛处,连软肋也被铁掌套牢。”马在人的历史中成了被奴役的工具,以一个被言说,被压迫者的角度,对人类历史发出了质询。

在这首诗的历史回顾中,诗人以梦为马,去追溯过去,向那些被历史遗忘的人与马投去悲悯的目光与崇高的敬意。马这个缄默的历史客体,在这里成了一个言说主体与注视者,以一种客观而冷峻的目光旁观着朝代更迭,兴亡交替,嘲讽着永无止境的权力厮杀,“对权力的把握和拥有,不是一匹马的逻辑。”相比于权欲熏心的人,淳朴的马似乎更能清醒地辨认出错综复杂的历史真相。“手握救灾文书和手握贵妃荔枝的人,到底谁跑得更快?他们的抵达不在于马也不在路,在谁的鞭子抽得更狠更体贴。”诗人却无心沉醉于权利话语营造的历史幻梦,而是以梦为马,为冰冷的历史做出有温度、有力度、有深度的个人注脚。

这首诗并没有致力于向读者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它只是从马的视角重新审视了人类历史的变迁,以马之名表达了对宏大历史叙事的困惑与感叹,站在一个他者的角度反思历史光辉下的阴影,“黄河只有回归故道才不会被群山坐牢,历史只有回归正义才不会有更脏的水。”在马的目光背后隐藏的是诗人对于历史的检讨与反思。诗人随着他心中的马一起重新审视着这场笼罩千年的历史幻梦,在对时间烟雨的检讨中呼唤着历史正义的回归。

二、以马为梦:怀着山川旧情缅怀失落的民族文化记忆

《马蹄铁》拥有比《钓鱼城》更长的时间跨度,从古至今,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诗人终是要下马解鞍,从历史的思绪中回到现实。电脑、高铁、“四个轮子的钢铁侠”,新的事物推动着世界飞速前进。在现代化大潮中,旧有的文化记忆在日新月异的现代文明中不可避免地跌落马背,但诗人依然怀着那份足以澎湃血管的山川旧情站在旧日的黄昏之下缅怀着那份失落在钢筋水泥中的民族文化记忆。

诗人并未着力于批判现代文明,只是站在现实的这头去思考一些有关时代、有关历史、有关文化的命题。现在的马作为一种实用工具的意义已经被取消,但存在于民族记忆中的马却应当作为一个文化符号被保留下来。这首诗的叙述,如果在前现代社会终结时戛然而止,马仍然是在属于它的时空诉说着它的故事;但诗人却将马的视角延伸到了现代,将它放置在与它格格不入的社会环境中,此时的马作为一个传统的文化符号面临着一种消解,在“安静的村庄,廿四节气只剩下一个清明节”的民族文化记忆失落的困境中,马放南山成了它最终的归宿。没有人知道马的去处和归宿,过去那些灿烂的民族文化也和那被交换了的马蹄银一起,成为了被隐去的悬念。诗人在这里怀着对往事如烟的感慨,缅怀着那些在现代文明已难觅踪迹的民族文化记忆。

“十里长亭的椅子已没有刻骨铭心的靠背,劝君更尽一杯酒的才子佳人已在岔路分手,看不到历史纵深又怎配为历史牵马坠镫?”诗人以马为梦,在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之间的裂隙穿行,在历史纵深中拾捡着那些承载着民族文化记忆的碎片。诗中不止一次地提及头发与文化,诺奖得主莫言有一段关于头发与文学的论述,“文学对于社会,就有一点像头发对于一个人一样。一个人满头浓发、浓密的头发是非常美的。一个人即便是像我一样头发很少,也可以活得很好。但不能因为没有头发也可以活得很好而拒绝头发。因为没有头发的人总是梦想着自己有一头好头发。一个人死亡以后,埋在地下,过了多少年被人挖出来,你会发现他的一切都化为泥土,只有头发还存在。社会上很多东西都发生变化,不再存在,但是文学还在。”文化也是具有同质性的,它是一个民族共同的记忆,是在长时间远距离中留在血液中的东西。“从多元到多源,人没了文化就断了。”人在忙碌着赶江山社稷的作业、赶雪泥鸿爪的作业时,慢慢淡忘着祖先曾留给我们的文化记忆,在快节奏的现代都市文化里集体性地盲目拒绝着回望过去,但马仍然在风的尺度中保持着自己的线条,那是马“野渡死不悔改的风月情怀”,也是诗人“对那份山川旧情的痴心与笃定”。

三、归心逐马蹄:从以梦为马到以马为梦的自我复归

诗人赵晓梦在《马蹄铁》创作后记中提到,“从某种程度上说,马的持续奔跑与演化,对我也是一种打捞。它那野渡般死不悔改的风月情怀,把我从历史的巨大幻灭感中挣脱出来。”时间、历史这些巨大的深邃的主题将每一个个人包裹其中,我们无法去张望它,也难以去窥探其中的奥秘。而我们的诗人以梦为马,穿越时空,纵横历史,在马的视域中发掘出那些埋在历史废墟之下的痛与恨,在宏大的丹青竹帛背后勾勒出那些和马一样被利用又被抛弃的渺小人物,诗人在这份历史的检讨书中打破了历史的幻梦,梦碎时分,诗人没有丢掉自己的初心,再度以马为梦,这次他不再赶作业式地驰骋飞奔,而是单枪匹马行走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拾取着那些残存的民族文化记忆碎片,将它们重新拼贴进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陪自己一同直面过去与未来。

理想山河已在时空的卷轴里删繁就简,一味检讨过去不如专注于眼前的河水与天光。诗人没有沉浸在历史幻梦中,而是在掩卷沉思之后,诚实面对自己。诗歌的最后一节诗人以一种豁达与超脱的态度完成了精神的重建与自我的复归。诗人在这里以舌头这个人身体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作为一种话语的象喻,历史的喉舌可以诉说过往种种,个人的喉舌也可以将埋葬的历史连根拔起,即使代表着正统话语的花椒树也无法一家独大,彻底否定马的意义。“尽管怎么跑也比不过四个轮子的钢铁侠,身上的古典气息怎么迭代也赶不上趟”,但马却依然奔跑在以自己命名的路上,“没有欺世盗名没有叛逆和不安,只要风一声召唤,失散多年的老伙计又将重新集结。”这种对崇高的守望,对气节的坚持,是马的品质,也是诗的话语。诗人借助马这个意象,完成一次关于历史轮回的探讨。一匹马的历史,是伴随着人类征伐天下、开疆拓土、和亲送葬的历史,但在人类的历史卷轴里,这些曾经驰骋天下的马匹,留在大地上的身影越来越小;但马的奔跑与演化,永远有着激动人心的力量,让诗人从长时间远距离中寻到了失落的民族记忆,完成了自我精神的内在流放与复归。

结语

从以马为梦到以梦为马,诗人的视线从过去转向了未来,看到了历史幻梦之外的时空场景,在天人合一的内心世界中,诗人与他的马相遇,陌上重逢,所有的冲突对抗,历史传说都化作春泥,人和马最好的结局都不过是一抔黄土,但在久经风霜的黄土之下依然埋着让人沸腾的希望。正如诗歌铿锵有力的结尾:“等到那些消失的名字从古道西风中归来,请听我口令:带酒的出列打铁的继续。”

新闻推荐

瞄准百亿级数字经济产业 成都这个云计算产品研发中心 明年4月完工

中国通信服务四川公司创新基地暨云计算产品研发运营中心效果图11月11日早晨,成都市新川路一侧的一个在建工地入口旁,一...

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相关推荐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