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母亲都是美人中的美人(组诗)
□赵剑锋
刀客
母亲用剪刀剪断脐带
我们兄妹三人成为刀下活口
母亲手握菜刀不闹别的
只闹饥荒,给一家人拼口粮
母亲用一把镰刀,按住大地的头
在有限的势力范围
与庄稼过招,单打独斗从未有败绩
母亲靠一把砍柴刀
在山林里寻找星光与柴火
围炉烧锅,温暖血脉
十年前,母亲遇见手术刀
她没有一丝害怕
这是她见过的最小的刀
一个优秀的刀客
从不惧怕为生而战的任何刀具
发间岁月
六十年代,母亲还是十多岁的小姑娘
她用泉水洗头
乌黑亮丽的头发
一截春风知道她的不少秘密
七十年代,母亲用山林里的皂角洗头
乌黑亮丽的头发
一根红头绳知道她的不少秘密
八十年代,母亲用肥皂和洗衣粉洗头
乌黑亮丽的头发
一些化学元素知道她的不少秘密
九十年代以后,我给母亲买了洗发水
乌黑亮丽的头发
只有外婆传她的发簪才知道不少秘密
直到昨天
看见母亲的发间有了几根白发
我替母亲拔掉那些白发
就像帮助岁月除去内奸
此刻,只有我才知道她的不少秘密
又见白发
晚饭后,我坐在母亲身边
陪她看电视剧
一束光慈祥地照过来
几根白发横在母亲头部右侧的最上方
像草原上升起的一道彩虹
泛着不可一世的白光
其实它更像一个士兵
在一场激烈的交战中
提前打光了子弹
成为最先阵亡的名单
六十八岁的母亲,有一头乌黑的秀发
我不允许这些徒生的白发坏了规矩
我替母亲摘下白发
放在手中,看它骨质疏松的样子
匆忙的一生,短暂的旅程
如果配上门前那棵梧桐树做成的琴身
这些白发,便是最好的琴弦
独弦琴,唱着白发苍苍的歌
如果再配上一个不得志的诗人
来触碰一下琴弦
那些如鲠在喉的调子
便会大面积垮塌
十二月:一阵风吹过
十二月的成都
被一阵过气的秋风抬着走
一步三回头
起起伏伏的气温
被阴沉天气乱了分寸
有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在菜市口张望
母亲走过去,弯下腰
想把它带回去
流浪猫拖着受伤的身体瑟瑟往后退
母亲用塑料袋子装了一点蛋糕和肉食
放在流浪猫能够看见的地方
转身便离开了
十二月的银杏
请借一步说话
你身披的十万亩金黄
能否借给母亲半点颜色
越来越矮小的身材,越来越素净的衣衫
需要这些颜色
来装饰她额头年久失修的老皱纹
成为通往悲悯世界的黄金路
十二月的风
请你慢点吹
不要使劲晃动她在风中楚楚动人的样子
也不要吹乱她行走大地的步伐
出嫁
她出嫁的时候
母亲在剥洋葱
一层一层剥开
洋葱和她的婚纱
一样洁白
脱去嫁衣的那一刻
新房子在嘎吱嘎吱地笑
剥开洋葱的那一刻
老母亲在呼啦呼啦地哭
他们的心事像雪一样盛大
他春节回老家
原计划只待一个晚上就走
但是,一场盛开的大雪把他扣押在家里
第二天,下得密不透风的雪
像一个资历深厚的赖皮
趴在地上不走
母亲时不时地出去看看雪
他也时不时地出去看看雪
母亲知道
只要雪不走
他就不会走
母亲的心里一直下着鹅毛般的大雪
一场经久不衰的大雪
想停多久就停多久
我想用一把刻刀写诗
如果失去了笔墨,失去了键盘
我将手握一把刻刀
恭恭敬敬地为你写诗
熬更守夜为我做的绣花鞋垫
挑破的手指,像染红的江山
迷人般的心痛
每刻一个字,我就喝一口酒
就像你每绣一针,都朝我笑一笑
每个笔画的走势
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恩宠
看母亲切土豆丝
厨房里的菜墩知道
切土豆丝是最累的活
如果稍有不慎,刀口就会舔血
我专门买了擦土豆丝的擦子
后来又买了切土豆丝的黑科技机器
但母亲还是喜欢亲手切土豆丝
薄薄的片,细细改刀后,变成薄薄的丝
母亲说这样的土豆丝
才有手的温度和刀的铁味
刀舔过的土豆,进入油锅
入盐入味,服服帖帖
一刀一刀雕塑出来的土豆丝
才有人间烟火气
母亲还说,菜刀切出的土豆丝不会垮架
身材硬朗,一排排溜直站着
有电视里阅兵的感觉
我惊诧地看着母亲
原来她是一个做将军的人物
九月,我是一盏过路的马灯
四十年前,有人提着一盏马灯
从我家老屋走过
(不是我的老屋,只能是父亲的老屋)
马灯在干冷的山风里忽明忽暗
马灯暗的时候
秀才湾唯一一位秀才去世了
院坝里一群人号啕大哭
马灯明的时候
一个小男孩问世了
赵家屋里只有一个人幸福地哭着
家徒四壁的年代,我家徒了三壁
风一个劲地猛刮
半生不熟的童年,在一页页作业本的
格子里不动声色地流淌
煤油灯站不住脚根的时候
只有马灯才能迎风招展
母亲除了纳凉就是纳鞋底
偶尔问问我的作业,书包里除了书香
就是母亲天生美丽的微笑
躺在日历的表面经久不衰
直到去年,母亲在成都迷了路
她说城市里红绿灯欺骗人
体态万千的高楼大厦也欺负人
不像在村里,一声狗叫
都知道是谁家来客了
也是在今年,母亲出门忘了带钥匙
很歉意地给我打电话叫回去开门
见到母亲的时候,她急得双颊通红
像她出嫁时的模样
母亲只记得正月读书腊月杀猪
母亲只记得结婚要早养儿防老
母亲只记得
在城市里是不长记性只长忘性的
母亲就像一个卒子
一步一步地把我拱到河对边
再一步一步地跟着我的脚步蹉跎
而我,则是母亲插在自己秧田的秧苗
等满眼喜悦地收获了
这些稻谷或大米却溜到了别人的粮仓
于是,母亲就抱着陌生的城市
风雨兼程地赶路
走得再远,我们都是母亲抱着的儿子
每个母亲的儿子都有自己的来龙去脉
譬如我,生于虎年,长于秋月
A型血,大鼻子,小眼睛
不求天高,不求地厚,唯求自己敦实
出生的时候就遇见死人
生后的日子也常见人死
当吃第一口奶的时候
我就觉得这世界一片美好
当我喊得出来美好的时候
这世界已经不美好了
只有母亲还在独自美丽下去
母亲提着马灯在城市里穿梭
我在马灯里马不停蹄地找着母亲
今年春节,母亲从老家墙壁上
取下那盏年久失修的马灯
擦了又擦,生锈的铁皮,泛黄的灯罩
凌乱得像一位风中的故人
透过挺拔的灯芯,我看见母亲
提着心爱的马灯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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