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绕城(上)
民国时期,万里桥下渔民捕鱼
今天的安顺廊桥根据马可·波罗记录复建
锦江百花潭公园段
王鹤/文 本报资料图片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1000多年前,诗圣杜甫登楼远眺,写下流传千古的名句。这句诗似乎昭示了成都与水的关系。千百年来,成都水系不断变化,它们纵横交错,灌溉庄稼,洗濯蜀锦,承载水运,涵养文脉。清流绕城,成都是一座名副其实被水滋润的城市。江水与桥梁,不仅书写了城市的繁华,也见证了成都历史上的一段段人文传奇。
蜀江水碧
马可·波罗经过汉中、广元,一直行走在连绵群山中。连着20多天的鞍马劳顿,他对四外嵯峨的山峰、脚下尖利的乱石,实在有些畏惧和厌倦了。幸而来到一处柔美恬静的平原,而平原的深处,竟是个热闹繁华的都市。
走进成都,街道旁是交错汇合的大小河流,河中穿梭不已的船舶,划着船做生意的流动小贩,桥下顽皮嬉戏的孩子,雾气迷蒙、湿漉漉的空气……样样都让马可·波罗想起了万里之外的故乡——水城威尼斯。
在河流的交汇处,商船、客船密如过江之鲫;南门附近的大河边是一座石桥,桥两边的大理石石柱上,有考究的屋顶,这是廊桥了。各式各样的货物就在桥上交易,桥面因此熙熙攘攘。桥头还设有官府征税之所;而万里桥边的吊脚楼上,全是挑着酒帘、撑着遮阳篷的茶楼酒肆。细竹帘后,间或能隐约看见锦缎飘拂的丽人。马可·波罗嘴角也不觉露出微笑,他喜欢这座城市遍布的流水和水一样的轻灵惬意。
如果一定要给城市划分性别,成都无疑是趋于女性的城市:线条柔和的地形物貌、潮湿温润的空气、花间林下的雍容气度……总之是偏向阴柔的。而造就这一切的,当然是水。
水实在是一个城市的灵魂,一个地方没有水,首先就缺乏灵性。底气不足,再怎么说它富庶、秀丽、繁华,都显得牵强。
成都就不必有此担忧,它是被水环绕的城市。
千百年来,锦江滋养着成都人,加上从西向东横贯城中心的金河、环流皇城的御河,还有水量丰沛的沙河,以及穿插于城区西、北的西郊河、饮马河等锦江支流,使得成都水道密布,像纵横的血管。
金水之漪
金河最初开凿于唐代,后来几经兴废。明代嘉靖年间,金河淤泥堆积,河水宽度仅余咫尺,大雨后难以泄洪。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冬天,四川巡抚谭纶主持启动了金河整治工程,加深加宽河道,疏通淤积,重建或新建水闸、桥梁等。成都知府刘侃在《重开金河记》中,描绘了金河整修后市民的欣喜与满足:
金水之漪,洋然流贯阛阓(街市),蜀人奔走聚观,诧其神异。由是釜者汲,垢者沐,道渴者饮,缫者洴澼(漂洗),园者灌。濯锦之官,浣花之姝,杂沓而至,欢声万喙,莫不鼓舞。
清雍正年间,金河达到鼎盛期。它从外西磨底河引水入少城,流经金花桥、金河街、祠堂街,再过半边桥、西御街、青石桥、龙王庙、王家巷等,最后从大安桥汇入府河,全长5公里。在漫长的日子里,金河为市民尤其是沿河居民提供了诸多方便。运送柴、盐、粮食、蔬菜的船只可以从城东迤逦而来,在市中心三桥正街的三座桥梁附近集中交易;而金河城中心段的两岸,正好是居民密集的繁华地带,河边商贾荟萃,有这一条贯穿市中区的“动脉”,货物随时装卸,真是利商便民。
除了运输功能,金河还起到了泄洪、排污、排洪、点缀风景、防火等作用——旧时城内的房屋多为草房、瓦房,竹木易燃,金河长年有水,在消防措施不先进的年代,它对降低火灾的威胁出力可真不少。
清代末年洋务运动时期,四川总督丁宝桢创办四川机器总局,厂址选在成都东门内拱背桥至下莲池一带的空地上。依赖金河这条沟通城内外的水路,很便于运输工厂所需的原材料等。夏秋季节水量丰沛时,工厂还以金河的水力发动水轮机为动力。到了冬春枯水期,再烧锅炉发动蒸汽机。之前,省内官兵都使用土枪,仅有少量远道购买的洋枪。四川省开始制造新式枪炮,就始于这家“机器局”。因此,它既是全省第一家兵工厂,也是四川近代工业的滥觞。
金河上的20余座桥,以石拱桥居多,它们小巧玲珑,有时仅隔数十米便有两桥相邻,偶尔还有小木桥窄窄一线,差不多就像供临水的某家人独享的。岸边几株榕树张开巨伞一样的枝干,绿荫将隔河相望的人家就全部笼罩了。柳树的柔枝不知为什么一门心思地垂向水面,远远看去竟也像拱桥的剪影。时而驶过的小木船就得避开树枝,吆喝走水中嬉游的鸭子,摇着桨悠然而去。这种“小桥流水人家”似的景致,增添了古城的悠然情调——通都大衢的老成都,并不缺乏这些散落在街巷中的田园风情。
桥上桥下
不仅是金河,只消看看城内别的数不胜数的桥和不算少的塘,便知道成都跟水的渊源有多深了。据《成都通览》载,清末时全城有塘20余处,桥近200座,既有拱桥也有平桥,还有不少廊桥。就材料来看,石桥、木桥、竹桥、铁桥应有尽有。全城以桥命名的街道也有四五十条,若再加上以河、塘、沟、池命名的,数目就更多了。像下莲池、白家塘、方池街等十多条以池塘命名的街巷,都让我们多少可以想见从前池塘在城里星罗棋布的景象。可惜自清末以来,因人口增多等原因,它们逐渐被侵占和填塞,空余名不副实的地名,让人惋惜。
何止是池塘呢?成都自古以来“长似江南好风景,画船往来碧波中”的水乡风貌,一个多世纪以来,因为人口膨胀、生存空间拥挤等因素,日渐被侵蚀了。
老成都众多的桥虽然大小有别,或高或低,名字却起得一点不含糊:卧龙桥、双凤桥、陆萧桥、莲花桥、赛锦桥、双灵桥、柳荫桥……它们带着盎然诗意横卧水上,为这座以书卷气著称的古城再抹上几许风雅。
桥当然首先是供人行路的,行人、轿子、鸡公车、黄包车从桥上匆匆而过;桥下的黄桷树旁,拿着竹竿垂钓的人一竿一竿往上收,次次都有收获,喜得连一旁看热闹的人也合不拢嘴;桥边的吊脚楼里,端着木盆来洗衣服的女人,有摆不完的龙门阵:听说东玉沙街刘家大公馆对面的照相馆,可以留住人影子,人穿的衣服还上了颜色;今年花会上外乡外县也来了好多小吃摆展,有一种椒盐锅魁味道最好;商业场的洋布又有了新花色……若是夏天,桥边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他们穿条小裤衩,或者干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扑进水里,像泥鳅一样溜滑自如。勇敢者当然是从桥墩或桥栏上往下跳,“炸弹”“飞燕”“坐板凳”,姿态不一而足。如果桥上有众多观众助兴,伴以情不自禁地叫好或跳水者失误时喝倒彩的嘘声,那场面就更刺激了。
有些桥的历史可以上溯到遥远的从前。比如长春桥(东门大桥,又名濯锦桥),清末修补时发现有宋碑,可知其最早为宋代所建;九眼桥,古名洪济桥,明时叫锁江桥,乾隆时始改名九眼桥;被历代诗人歌咏不绝的万里桥(老南门大桥)在三国时已存,相传费祎出使东吴联吴拒魏,在此桥下登舟东去,诸葛亮送别时语带双关地对他说:“万里之行,请自此始”;沙河上的升仙桥年岁更大,相传秦朝这里已有一木桥,后因司马相如去京城长安时经过这里且夸下著名海口,由此改名驷马桥。
再古老的桥,只要还有形迹可寻,都不妨碍人们重新续上一段风流。
1938年,张恨水在南京沦陷后赴重庆,随后来游成都。他在南京、重庆时编辑《新民报》等报副刊,成都新闻界20余人在万里桥畔的枕江楼宴请这位作家与同行。筵前,众人请他留墨,张恨水略一沉吟,挥毫书成一绝:
江流呜咽水迢迢,惆怅栏前万里桥。
今夜鸡鸣应有梦,晓风残月白门潮。
国难当头的痛楚,离别故都的感伤,触景生情,奔来眼底。
抗战期间,还有不少流寓成都的学者在万里桥畔抒流离之恸。大后方成都接纳了无数去国离乡的伤心游子,看过月白风清,也闻过金戈铁马的七孔石拱桥万里桥,听着耳旁的愁恻之音,一定也会“无语凝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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