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符市 宋代成都的“年货节”
春联是桃符在历史上的一种演变
古人在除夕时有饮屠苏酒的习俗
绵竹年画是桃符市上热销的商品
小小桃符上承载的是人们对辟邪祈福的美好祝愿
陆离/文程枫淮 余茂智/图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北宋王安石的《元日》，是古代辞旧迎新、欢庆新年最广为流传的诗句。从古至今，春节都是中国最重要、最喜庆、最隆重的节日。在春节来临之前，家家户户置办年货，更是一种传统。今天，年轻人已经习惯通过电商平台抢购年货，方便快捷，但少了一分热闹喜庆。其实古代就有“年货节”——宋代成都十二月市中，农历十二月为桃符市。桃符是古代年货的一种，以此命名的年货集市上各种商品更是琳琅满目。桃符市承载着节日的喜庆吉祥，寄托了人们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期待。
桃符虽小 祈福避祸
很多人以为，王安石《元日》诗中的“新桃”和“旧符”是指春联，这种看法是错误的。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盐亭县志》记载：“除夕……剪彩纸作钱遍贴门户，换桃符、门神，贴春联。”此处将桃符与春联并列，说明桃符和春联并不相同。春联源自桃符，作为春节祈福的物品，桃符是春联的“前辈”。
古人认为，桃木有避邪的作用。《庄子》曰：“插桃枝于户，连灰其下。童子入而不畏，而鬼畏之。”早在周代，人们就将长方形的桃木板悬挂在大门两旁，以避邪，这就是桃符的由来。桃符有多大呢？《后汉书·礼仪志》说，桃符长六寸，宽三寸，比现在的手机略小。小小桃符又有什么作用呢？南朝梁人宗懔《荆楚岁时记》记载：“正月一日是三元之日也……造桃板著户，谓之仙木……桃者，五行之精，厌伏邪气，制百鬼也……帖画鸡户上，悬苇索于其上，插桃符其旁，百鬼畏之。”由此可知，桃符在古代是用来驱鬼辟邪、祈福佑家的物品。
宋代以前，并不是所有的桃木板都叫桃符，而是要在桃木板上分别写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悬挂于大门的两侧，才能起到祈福避祸之功效。那么“神荼”“郁垒”又是何方神圣呢？据《山海经》记载，在大海上有一座叫度朔的大山，山上有一棵参天桃树，树冠蜿蜒盘伸三千里地，桃枝的东北方向有一个万鬼出入的鬼门。门旁有两位神，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专门监视那些恶鬼，一旦发现，便用芦苇编织的绳把鬼捆起来，扔到山下喂老虎。
“神荼”“郁垒”二神的形象，最早见于元人所著《三教源流搜神大全》，画中二神坐在桃树下磐石之上，袒胸露腹，面如猛兽，虬髯虎须，头上长角，手执桃木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于是人们便将其名字或画像刻于桃符上，即门神。作为最早的门神，二神的形象出现了变化：神荼、郁垒身着斑斓战甲，威风凛凛，姿态神武，手执金色战戟，各立于左右两个门扇上。《荆楚岁时记》说：“岁旦，绘二神贴户左右，左神荼，右郁垒，俗谓之门神。”“神荼”“郁垒”二神担任门神，要早于唐代秦叔宝和尉迟恭。不过由于他俩的知名度不高，后世才逐渐“只知秦尉，不识荼垒”。
从五代开始，民间逐渐流行在桃木板上书写联语，一般都是上题“元、亨、利、贞”四个字。后蜀主孟昶有一年别出心裁，在桃符上题写了“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这就是中国的第一副春联，因此我们才说春联起源于桃符。到了宋代，在桃符上书写联语更为盛行。陆游《己酉元日》诗云：“桃符呵笔写，椒酒过花斟。”宋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记载：“近岁节，市井皆印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及财门钝驴。”“财门钝驴”又称财马，是古代一种剪刻而成的印刷品，新年时贴于门上，用以招财。
宋代桃符十分流行，官府甚至在除夕前会给官员颁赐桃符。《南宋馆阁录》卷六“故实”就记载，南宋馆阁人员有“岁除，桃符、门神各二副”的赏赐。值得一提的是，宋代官府赠送的桃符是空白的，还须收到赏赐的人自己写画。南宋诗人刘克庄《岁除即事》云：“官送桃符犹懒写”，陆文圭《丁卯新正纪怀四首》中也有“懒将诗句上桃符”的诗句。可见到了宋代，桃符上的书画内容不再局限于“神荼”“郁垒”二神，可以画狻猊、白泽之类的辟邪神兽，也可写春词或祝祷之语。桃符广为流行是宋代成都形成年货集市的基础，甚至以桃符为月市命名，不过当时市场上是否还在售卖空白桃符，就无法考证了。
琳琅满目 一份宋朝人的年货购物清单
北宋名臣赵抃在《成都古今集记》记载了“成都十二月市”，十二月为“桃符市”，但这个集市举行的具体日期与交易地点却未有记载。作为宋代成都十二月市的收官之作，桃符市除了售卖桃符，还有哪些年货商品呢？
《武林旧事》是一本追忆南宋都城临安的著作。南宋时期，临安和成都都是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而成都商业的繁华丝毫不逊色于临安，《岁华纪丽谱》就曾形容成都“地大物繁而俗好娱乐”。《武林旧事》第三卷有一节《岁晚节物》，罗列了一大堆琳琅满目的年货商品。这份清单也许是最早的“抢购攻略”，从中我们可以窥见宋代成都人的年货“购物车”里有哪些“必买好货”：“腊药、锦装、新历、诸般大小门神、桃符、钟馗、春帖、天行贴儿、金彩、缕花、幡胜、馈岁盘盒、酒檐、羊腔、果子、五色纸钱、糁盆、百事吉、胶牙饧。”
“腊药”是腊月初八那天制造的各种药材，可供过年时浸泡“屠苏酒”。腊月初八为佛陀成道节，古称“腊日”，据说在这天加工的物品不受虫蛀，保质期长，故此宋人多在腊月初八制腊药、酿腊酒、熏腊肉、腌腊鱼，以备过年。
“锦装”即新衣服。《东京梦华录》云：“正月一日年节……小民虽贫者，亦须新洁衣服。”可见宋朝跟今天一样，无论贫富，新年都要换上新衣服。
“新历”即新历书。宋代历书由朝廷颁行，详载一年节气与吉凶宜忌，每到年尾，须扔掉旧历，换上新历。而“门神”“桃符”“钟馗”“春帖”“天行贴儿”，这些都是过年时装饰大门的物品。
“金彩”则是用丝绸和彩纸剪扎而成的长条状装饰物，除夕那天悬挂在大门之上和厅堂正中。宋人既浪漫又爱美，过年或立春时会将绸布和彩纸剪成蝴蝶、燕子等动物造型，插在头上或者系于花下，叫作“幡胜”，又称为彩胜、华胜。据《梦粱录》记载，每逢年尾，宋朝皇帝会赐给大臣金银幡胜，供新年和立春时佩戴。“馈岁盘盒”是一种容器，一般为红漆木盘，上面有盖，盖子上刻着“吉庆有余”之类的吉祥话。宋人过年有馈岁习俗，即亲朋好友之间互相馈送年礼，所送的年礼要用这种馈岁盘盒盛放。“酒檐”其实就是造型美观的红漆木桶，有盖儿，有提梁，提梁上还罩着一层小小的木制屋顶。用这种容器馈送年酒，显得特别喜庆。
“五色纸钱”即金银纸，是宋人新年祭神时必不可少的物件。“糁盆”就是炭火盆。除夕当晚，小孩守岁，院子正中或者厅堂门口要放一个火盆，盆中贮炭，从吃年夜饭时燃着，要一直烧到天亮。“百事吉”是宋朝人过年时在餐桌上摆放的一种利市：将柿子、橘子和柏枝放到同一个盘子里，先将柏枝折断，再依次掰开柿子和橘子，是为“柏柿橘”，寓意“百事吉”。“胶牙饧”即煎熬成半固态的麦芽糖，颜色焦黄，气味芳香，是小孩子守岁时必备的消夜零食。
除了上述这些商品外，还有学者推测，桃符市上或许有蜀地的特产——绵竹年画。绵竹本是竹纸之乡，其年画色彩鲜艳明快、线条古拙流畅，被誉为中国四大年画之一。绵竹年画起源于北宋，远近闻名，或许在宋时成都十二月的桃符市上，也曾出现过它的身影。
千年光阴流转，以桃符市为代表的成都十二月市已经消逝，但从史料记载的字里行间，我们依旧能感受到天府之国独特的游乐文化魅力和贸易市场的繁盛，这分热闹和喜庆传承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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