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

绵阳日报 2020-11-15 08:15 大字

□宋扬(成都)

日常生活中,父亲习惯了关灯。

我们在饭厅里吃饭时,厨房、客厅里的灯无论如何是不能开着的,这是父亲的规矩。

父亲的这个习惯由来已久。记忆中,家里的灯总是昏昏暗暗不温不火。父亲不止一次骄傲地说:“那几年,一个月才一块三的电费,还不是照样过?”

犹记少年时,家里的电灯泡都不超过八瓦。我总疑心自己厚厚的眼镜片不光是拜电视机所赐,光线不足也是罪魁,父亲就开始数落:“人家红全他们屋头一直是5瓦的灯泡,不还是考上了大学,也没成近视眼呀?”红全是我发小,邻居家孩子,也不知他是如何保全眼睛的。

父亲在灯泡上可谓用心良苦。

我家距离镇上的高中学校不远,那一年,父亲的干儿子——江水哥读高三时,借住在我家。父亲觉得昏黄的灯光对眼睛不好,白光的灯又买不起,他弄来白纸把灯泡一糊,那光线便柔和开来,如一盏小小的灯笼,又如现在的磨砂玻璃。沾了江水哥的光,我也在书桌前偶尔装模作样地写字看书。后来,江水哥考上了一所好大学,有了大出息。他每次回老家,必来探望父亲。父亲的灯和他做灯的心,是江水哥忘不了的恩情。

农村停电的时候太多,得有替代电灯的油灯。

油灯的制作并不复杂。用完的“红岩”牌墨水瓶洗一洗,盖子上钻个洞,锡做的牙膏皮刮净后裹上穿破的“解放鞋”的鞋带,瓶子装上煤油,就大功告成。你可能会认为,《儒林外史》里那个至死放不下两根灯草的吝啬鬼严监生,顶多就是书中虚构的笑话而已,可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真有把拧成绳的灯芯回成两股一分为二使用的人家。目的只有一个:节省煤油。一跳一摇的灯火中,父亲用剩下的牙膏皮补瓷盆,一锤一叮当;母亲在赶制我和妹妹过年的新鞋,钢针穿过厚实的鞋底,一拉一噗噗;我呢,用竹签去挑逗灯芯上的灯花,突然啪的一声,灯花落了,那火焰就蹿出一点点,烧得更旺。

灯油的供应是个大问题。在肉要肉票,布要布票的年代,煤油之金贵亦可想而知。装煤油的农药瓶被母亲谨慎地藏在几个坛子的后面。灯油快枯干时,母亲才小心翼翼地拎出瓶子,拧开瓶盖,把煤油一点点掺进油灯,生怕洒落一滴。

那年,发小小强在家里翻箱倒柜,一不小心,煤油瓶被打烂了。小强的父亲气得扬起巴掌就要扇人。小强母亲把儿子护在身下,一边流泪一边骂丈夫。她是既心疼煤油,更心疼儿子。母亲听到了屋后的哭声,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红着眼让我把小半瓶煤油给小强他们提去……

学校里也常停电,于是每个学生的桌子下必放一只油灯。一遇停电,赶紧拿出来点上。在缭绕的黑烟中,我们背课文。女同学额前的头发长,一不留神就有头发被烤焦烤煳的味道传来,女同学赶紧用手一拍,口中的读书声却并不停下,想想家里还有辍学的姐姐,谁还敢偷懒呢?如今的学校,若是偶遇停电,孩子们必是欢呼雀跃,父辈的艰辛,已经被时间淡化为过眼云烟。

说来奇怪,当年背过的书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唯有那灯火如豆的画面,历久弥新。今天的我们,会故意拉了电闸去营造生日的欢乐、约会的温馨。真有一天停了电,等到手机关机、钟爱的电视节目行将播出,我们又急急地盼望电来。多么真实的二律背反呀!

抬眼望,我工作的教室里开着整整14盏灯,夜里也恍若白昼。我想:是一定不能让父亲看到这些灯的,他会心痛。

我理解父亲,也理解那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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