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看红湿处 芙蓉花重锦官城

成都日报 2020-10-19 02:04 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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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城芙蓉花,锦官自昔称繁华。”成都因芙蓉花得名芙蓉城,简称蓉城。芙蓉之于成都,可谓缘起千年,战国有神龟巧画“芙蓉城”,唐朝有薛涛以芙蓉制彩笺,五代有后蜀皇帝孟昶为“花蕊夫人”遍种芙蓉花……沧海桑田,从不曾远离成都人的生活。1983年,芙蓉花被确定为成都市花,农历九月初九为市花节,一年一度的芙蓉花展迄今已有36届。一个城市有什么始终与一代代人相伴,却比人的生命更为长久呢?成都人的“芙蓉秋梦”,不仅扎根于蜀地,更深植于这个城市的历史记忆,花开花落,成为乡愁的一部分。

种花

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

颜值担当又是药材食材

芙蓉系我国原产,又名木芙蓉、拒霜花、木莲、地芙蓉,花期在8月至11月,花大色艳,清姿雅质,苏东坡曾赋其千古名句:“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1681年,芙蓉被引种到英国邱园,目前全世界共有89个国家种植芙蓉。

“芙蓉”一词出现在中国文学典籍中数不胜数,但在唐代之前,芙蓉通常指荷花,如屈原《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的洁身自好,东汉《古诗十九首》里“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的相思之美。从唐代开始,以水莲和木莲分别指代荷花与芙蓉。白居易《木芙蓉花下招客饮》:“晚凉思饮两三杯,召得江头酒客来。莫怕秋无伴醉物,水莲花尽木莲开。”此处的水莲就是荷花,木莲就是芙蓉。李时珍《本草纲目》有云:“此花艳如荷花,故有芙蓉、木莲之名,八、九月始开,故名拒霜。生于陆,故曰地芙蓉。俗呼为皮树。《相如赋》谓之华木。”

在人类看来,植物长得好看远远不够,还需要一点“技艺”傍身,而芙蓉作用多多。芙蓉花本身是染材。孟昶用木芙蓉鲜花捣汁为浆,染丝作帐,名为芙蓉帐。女校书薛涛则用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浣花溪的水制成浣花笺,与元稹、白居易、杜牧、刘禹锡写诗唱和,写下“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的多情诗句。“浣花溪上如花客,绿闇红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这是唐人韦庄的《乞彩笺歌》,可见薛涛彩笺当时风头之劲,是后世彩笺的滥觞。

李时珍着重研究了芙蓉和霜的关系,称“霜时采花,霜后采叶”,所得皆可入药,有清热解毒,消肿排脓,凉血止血之效,这都是因为芙蓉清冷宜霜的缘故。此外,芙蓉还是食材,宋人林洪在《山家清供》里说:以新鲜的芙蓉花煮嫩豆腐,红白交错,恍若雪霁之霞,名雪霁羹。而芙蓉与鸡肉一道可制成芙蓉花鸡片;与粳米一道可煮“芙蓉花粥”。

种下一座芙蓉城

成都作为芙蓉原产地之一,栽培芙蓉亦有千年历史,唐代诗人张立《咏蜀都城上芙蓉花》有“四十里城花发时,锦囊高下照坤维”。宋人赵抃的《成都古今记》载:“唐玄宗以芙蓉花汁调香粉作御墨,曰龙香剂。”可见芙蓉当时已在宫苑及庭院中广泛栽培。

清乾隆年间,四川总督李世杰重修城垣,在周围“种芙蓉,且间以桃柳,用毕斯役焉”,重现昔年“四十里如锦绣”的壮丽景象。清代汪灏《广群芳谱》记载“丞相祠中有木芙蓉盛开,其本高二丈,干围四尺,花几万余,畅茂散漫。”诗人杨燮也在《锦城竹枝词》中描绘花开盛景:“一扬二益古名都,禁得车尘半点无。四十里城花作郭,芙蓉围绕几千株。”

细看一朵芙蓉,单瓣、复瓣、重瓣,姿色卓异;白色、粉色、红色、深红色、混色,色彩纷呈。最妙的是“醉芙蓉”,因光照强度不同引起花瓣内花青素浓度变化,一日三变其色:日出开白花,日中渐变桃红色,日暮又变成深红,令人惊叹。古人早已观察到“晓妆如玉暮如霞,浓淡分秋染此花”(宋刘圻父《木芙蓉》),明末清初学者屈大均的描述更加生动形象:将红曰初醉,浅红曰二醉,暮而深红为三醉。

新世纪以来,成都市植物园(成都市园林科研所)先后培育出成都紫、秋云、醉红等10多种芙蓉花优良品种,花色和花形更为多姿多彩,花期也延长,从盛夏到初冬,都有芙蓉相伴。近3年,成都新栽芙蓉总量已突破100万株。这是一座芙蓉盛开了千年的城市,也是一片孕育芙蓉绽放千年的土地。

咏花

美在照水 德在拒霜

后人谓芙蓉有二妙:美在照水,德在拒霜。

芙蓉最宜临水,“嫋嫋芙蓉风,池光弄花影”(范成大《有怀故园》)。明人文震亨著《长物志》云:“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若他处植之,绝无丰致。”又说“芙蓉宜寒江,宜秋沼,宜微霖,宜芦花映白。宜枫叶摇丹。”《广东新语》也说:“虽岸生,亦喜临水,得水则容颜益媚。”

自唐以后,文人造园的传统,都是将芙蓉种在水边,丛丛逐岸,临水照花,波光花影,是一种极致的美景。欧阳修的“溪边野芙蓉,花木相媚好”(《芙蓉花》)、吕本中“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著意红”(《木芙蓉》),都是说的芙蓉临水、相映益妍的美趣。郑刚中的“池边几簇木芙蓉,浥露棲烟花更浓”(《芙蓉》)、刘摰“谁染轻红皱万囊,靓如妆面照寒塘”(《木芙蓉》),芙蓉的水中倒影,镜花水月般的涟漪轻泛在心头。

秋天的芙蓉,霜天独艳,所以历代关于芙蓉的诗文,承载了太多人们的盛意,去抵御秋天的萧瑟,人心的低沉。宋人周密“开了木芙蓉,一年秋已空”(《南楼令》)、沈晦“年华都付与,木芙蓉”(《小重山》),感怀时光流逝,但有芙蓉陪伴,就有了温暖的慰藉。

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深秋。在洛阳城郊的一座小宅院里,专程从蜀地移栽过来的木芙蓉开得正艳。花下,两位老者一边饮酒赏花,一边题诗唱和,一位叫韩维,另一位叫司马光。司马光的《和秉国芙蓉五章》就写在此时,第三章云:“平昔低头避桃李,英华今发岁云秋。盛时已过浑如我,醉舞狂歌插满头。”因不支持王安石的变法新政,司马光离开了帝都汴梁,这一“低头”就是13年。1085年,司马光重返京城,出任宰相。旧时光纷至沓来,旧事翻腾不息,虽盛时已过,犹堪醉舞。也是这一年,辞官退居南京的王安石写下“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染燕脂色未浓。正似美人初醉着,强抬青镜欲妆慵。”(《木芙蓉》)世事无常,从似醉还醒、“欲妆慵”的美人身上,他是否看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然则到了暮年,终归于平淡的自己?

在诗人看来,芙蓉蓄积所有的力量,极力展现的艳丽,好似人对命运、对人间的某些挫折与磨难的抗争。比如陈与义“拒霜花已吐,吾宇不悽凉。天地虽肃杀,草木有芬芳”(《拒霜》);吕本中经历靖康之耻,深感亡国之痛,一句“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木芙蓉》)托物言志,芙蓉经霜愈盛,其风骨自是远胜桃李;北宋名臣陈襄,因反对变法被贬杭州,写下“容易便开三百朵,此心应不畏秋霜”(《中和堂木芙蓉盛开戏呈子瞻》),表达着不屈服于政治压力的决心,而苏轼告诉陈襄“唤作拒霜知未称,细思却是最宜霜”(《和陈述古拒霜花》),从“拒”到“宜”,升华了芙蓉的战斗姿态。

赏花

成都生活美学的主角

阿来在《草木理想国》中写到“蓉城”得名的两种传说:一是因为后蜀主孟昶在成都遍种芙蓉;另一说法为“龟画芙蓉”——成都初建城时,地基不稳,屡建屡塌,后来出现一只神龟,在大地上匐行一周,其行迹刚好是一朵芙蓉的图形,人们依此筑城,“一年成聚,两年成邑,三年成都”。阿来说,成都人更愿接受前一种说法。

成都人更愿意相信,孟昶受王妃花蕊夫人的影响选择了芙蓉护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成都独特的生活美学,既接地气又不失浪漫。在这个传说里,花蕊夫人喜欢赏花观花,一次郊游时,她发现芙蓉花一丛丛如红云滚滚,心生怜爱,作诗一诉衷肠:“君王若问奴心事,直欲芙蓉遍锦城。”于是,孟昶颁发诏令,在成都“城头尽种芙蓉”,来年秋间盛开,“四十里如锦绣”。此情此景,可谓绝艳。后蜀虽亡,芙蓉依旧,生生不息。

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随处可见芙蓉花开。秋天的风吹拂,花叶俯仰生姿,诉说着城市对人的情意。众多赏花点中,有三处不可错过:成都市植物园不但是芙蓉品种的培育基地、供给基地和技术支持平台,还是全市芙蓉品种最全的观花点位,集齐了现有的22个芙蓉品种。天府芙蓉园是市区芙蓉栽种数量最集中的观花点位,也是锦城绿道30个特色园形态二级驿站中,唯一以芙蓉花、芙蓉文化为主题的特色园区。金堂鲜花山谷是成都芙蓉栽种面积最大的观花点位,有500余亩芙蓉花海。

今天,芙蓉已然是成都生活美学的主角。“芙蓉锦鲤”是蜀锦、蜀绣中家喻户晓的经典图案;成都文化地标城市音乐厅,璀璨晶莹的“冰芙蓉”穹顶,令人过目难忘;在推出新人新作上,蓉城之秋国际音乐季的“金芙蓉音乐奖”,代表了一座城市的音乐高度与成果;还有以芙蓉花为创作源泉的文化衍生品,走进千家万户……芙蓉文化是天府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公园城市一张美丽的名片。芙蓉花的当下与未来,与这座城市的融合,将愈发紧密,愈发细微。

陈蕙茹/文 成都市植物园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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