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绣球

绵阳日报 2020-10-11 06:39 大字

□陈辰(成都)

带着一份素不相识的陌生走进这片森林,一切的相遇都因缘而起。龙苍沟,就这样偶然走进我的世界。

石阶苍老,堆积着厚重的陈年旧事,石壁上的青苔掩埋了曾经的足迹和过往,从崖壁上伸出的枝丫连着树丛,树丛上挂着昨夜或者更早的蛛网,就在你走过的当口不小心牵扯你,你也就不留神惊扰了蛛网上的主人。这样的石阶路多少有些让人猝不及防,惊诧与惊喜或许还有惊吓交错而至。

偌大的丛林里,蜿蜒几公里的山路,竟不见一种别的颜色。大地读懂了我的沉默和遐思么?就在那茂密的绿里一束花开惊艳了整座山林,也惊诧了一群路人。

我想用别致来形容她,太过轻浅,说她清丽,又失了一种神韵。修长的紫色围合成手掌大小椭圆形花蕊,花蕊细密又饱满,向外散发着精致的气息,花瓣是白色基调里揉进的淡淡一抹蓝,清雅而舒展,是绣球花瓣的模样,只几片简单地开放,似乎有些单薄,却又多了几分伶俐。她就寂静地站在这片绿得一塌糊涂的光阴里,不惹尘埃,雅而不华媚而不妖,这让我脑海里跳出绛珠草三个字。《红楼梦》里的绛珠仙草,西方灵河边三生石畔,受天地之精华,加雨露滋润,脱却草胎本质,修成女儿身,游于离恨天外……同行友人用手机软件识别后大呼,这花叫那年绣球!

我被“那年”惊到,仿佛突然被某个点激活,是那一年的那年吗?

不是,是蜡烛的蜡,莲花的莲,蜡莲绣球!

蜡莲绣球,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那年”两个字,似乎让这古老的森林活泛起来,有了故事有了记忆,深埋在这里的那年有过怎样幽秘的时光?我自作主张地更名为“那年绣球”了,就放在我一个人的世界里。

蜡莲绣球的确是那年绣球,像是生命穿越了时光的预言,无惧风霜,站在过去却鲜亮地活在现在。我轻踏着脚下的土地,小心触摸着那年的光阴。那年,这里经历了怎样血与火的洗礼,火山岩如此伤痕累累?那年,怎样的千回百转,活化石的鸽子花开遍山野?那年,蝌蚪的游离是否也在这一湾水域?那年,可曾有一个似曾相识的我来过这里,留下她的思想与我对视?

风吹过来,像时间的手,我有些恍惚。那年,我又在哪里?

那年,已躺上手术台的母亲如果没有听那个张医生的善意劝言,未曾到尘世的我会不会以另外的方式到达这个世界?七岁那年,母亲的手把我从死神边上拽回,如果晚一秒,另一个世界又会怎样?那年,独自一首《酒干倘卖无》可以泪流满面,一张雪的明信片可以宿夜难眠;那年,一群人的峨眉之行还在雨里浸泡,一个人的缺席还在车站的尽头守望;那年,走出校门步入社会,学会隐忍懂得坚强,再后来的那年为人妻为人母,岁月逼就了成长,学会妥协懂得慈悲。没有那年的那些年,我又如何会在这片山林里,与千万个那年的生命相遇?

一只鸟从眼底掠过,披着那年一样美丽的细长羽翼。“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那年的仲殊和尚从几声鸟鸣里听出了时光匆匆的步履,或许时间才是隐形杀手,温水煮蛙,不痛不痒中抽丝剥茧,等到回望才发现一丝疼痛。我听着鸟鸣从那年传来,一层层揭开岁月的入口,抵达我的中年。我清醒又冷静地接纳,人不管在何时何地,心若凉了,哪里都是天涯,心若暖了,随处皆是归途。

山林里寂静无声,飞瀑和溪流拉着时间奔跑,我在这年的光阴里体味着那年,人生兜兜转转,早已不在当年。“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我想,此刻,转瞬已是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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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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