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事 ◎丁小龙
一
再次收到她的消息,已是五年后的事情了。那天下午,我在家里备课,忽然收到了微信上的好友申请通知。对方的微信名叫作“天上云”,头像也是河流上的一团云,但备注上什么也没有写。我没有理会这样的申请。约莫十分钟后,我收到了父亲的微信:“你妗子加你微信了,你通过一下。”我先是愣了半晌,继而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简单地寒暄后,她给我发来了她近期的几张照片。即便是隔着屏幕,也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胭脂气味。我说:“你还是那么好看,一点也没有变化。”她说:“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当年支持我,我估计现在早都没人形了。”
沉默了半晌后,她在微信上叙述了自己这几年的大概状况:离开孟庄后,她带着女儿朵朵回到了老家商洛,母亲已经去世,父亲则骂她是不懂事的疯女人,说她毁了家门,不允许她在家里长住。在家停留了三天后,她便带着朵朵去成都投奔自己的堂姐。在堂姐的介绍下,她开始在火锅店做服务员,后来便认识了在后厨干活的张成民。张成民之前也离过婚,女儿由前妻管着,他每个月只负责给他女儿一些生活费。半年后,她和张成民领了结婚证,在他的老家举办了简单的婚礼。之后,他们就住在了他的老家,在镇子上开了一家麻辣涮锅店。她的父亲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但她每个月照旧要给父亲的银行卡上打固定的钱。
我在微信上问她:“他对你和朵朵都好着吧?”她说:“就那样了吧,反正比你舅强,你舅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朵朵,没给娃过一分钱。”我说:“我舅就是那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她停了半晌,答道:“不说我了,这些年你怎么样啊,结婚了没?”
我大概给她描述了自己这些年的变化:大学毕业后,读了硕士,又读了博士,后来留下来做老师,如今是文学院的讲师。她又再次问起我的婚姻状况。迟疑了片刻后,我说:“还没有结婚呢,主要是没有合适的对象。”妗子说:“你们知识分子眼光高我知道,但还是不要耽搁太久了。”原本想要把自己和李天泽的故事讲给她听,话都到了嘴边,我却转成了另外一个话题:“你现在还喜欢看云吗?”她回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啥都变了,就天上的云没有变。”
说完后,她通过微信给我传来了十几张自己拍的照片。这些照片是她在不同的情境下,用手机捕捉到的形态各异的云,有白云、有灰云、有彩云,有暴雨前刻的云、有萦绕群山的云、有独自流浪的云,等等。我也将自己手机中唯一的云图发给了她。那是我和李天泽一起登上太白山的山巅后所拍的照片。在山巅上,我和李天泽喊着彼此的名字,而群山中回响着我们没有说出口的誓言。
和妗子聊完天后,我又继续面对着电脑,去写那篇关于女性主义的文学论文。然而,我的心已经飘回了过去,飘到了孟庄。在那些变幻莫测的云里,我仿佛看到了时间的本真状态。
二
我和她的名字都带有“云”字——我叫王梦云,她叫李晓云。见到她的那年,我十六岁,在县上的鹿鸣中学读高一。那是在春天的某个周六上午,我在房间里写英语作业,忽然听到了母亲呼喊我的名字。我走了出去,只见母亲的脸上挂着桃花般的笑容,站在开满桃花的果树下,头上有朵掉落的桃花。母亲说:“收拾一下,你舅终于给你把妗子引回来了。”我说:“我还以为我舅要打一辈子光棍呢。”母亲瞪了我一眼,随后去屋里准备见面礼。各自收拾了一番后,母亲和我一起去外婆家。
外婆家在村东头,走路要不了十分钟。路上,我问了一些关于这个妗子的问题,但母亲总是搪塞我,不告诉我真实情况。那时候我舅舅已经三十二岁了,是孟庄有名的单身汉,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早已经涌入我的耳朵,结了厚厚的茧。在村子里,舅舅算是半个知识分子,读过一些书,看不起那些没文化的村人。虽然三次高考都落榜,但他将其归咎于自己命运的不济。后来回到孟庄,做了农民,却始终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他以前常对我说,等着吧,你舅一定要出去赚大钱。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偶尔去县城逛一逛,他基本上就没有出过这个让他憎恶的村子。和很多人一样,在孟庄待得越久,他们的根在这里也扎得越深,唯有死亡才能带走他们。他们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唯有天上的云见证他们曾经的存在。
外婆家门口围了很多看热闹的闲人。有人说:“这次估计能成,听说这个媳妇是从山里面领回来的。”另有人说:“哎,关键还是要看两个人能过到一块不。”又有人说:“项南是咱村里的怪人,结婚估计就能治好他的怪病。”看到我之后,有人嚷道:“梦云啊,快让你这个妗子给大家发喜糖呀。”我没有理会他们,和母亲径直进了家门。
进到房里,还没有看见她本人,我先闻到了空气中散淡的香水味。外婆拉着那个女子走了过来,对她说:“这就是梦云,你的大外甥女。”令我惊诧的是,她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但眼神中却装满了灰色的海。外婆让我喊她妗子,我喊不出口。她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说:“叫我名字就好了,咱们的名字里都有云,我相信咱们能成为好朋友。”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外婆笑道:“好好好,你们先从朋友做起。”
等回了家之后,我有整整一星期没有去外婆家。我害怕看见那个名字中同样带着“云”字的女子。或者说,我害怕在她的身上看到自己未来的倒影。
三
事实证明,我的预判是错的。我和她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辈分礼数,我会称呼她为妗子,而她则叫我云儿。她说云儿也是她的小名,只有她的爷爷奶奶呼唤她的小名。我问她爷爷奶奶的近况,她说:“都走了,都变成了天上的云。”说完后,她抬起了头,看着不远处的云,又说,“我最爱看云了,只有仰头看云的时候,我才会忘记自己的脚是长在泥地里的。”那时候,我并不是特别理解她的这句话。但从那时起,我也喜欢仰起头,喜欢凝望着天上的云。
自从嫁到孟庄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后院开辟了一小片土地,插上了篱笆,在里面种上了月季和蔷薇。外婆抱怨她尽做些无用的事情。她说:“就是因为无用,才显得美啊。”外婆把这些话都传给了我母亲,母亲说:“放心吧,要不了几年,她就和咱们没啥区别了。”我在旁边佯装写作业,却已经尝出了其中的苦味。
孟庄太枯燥了,枯燥到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自从她来到孟庄后,我好像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朋友。只要有闲时间,我就去外婆家找她。在孟庄,女人们只有在特殊的日子里才会涂脂抹粉。我的妗子是一个例外,她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自己化上淡妆。有一次,她对我说:“你也长大了,我给你教教如何化妆。”听到这话后,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又迎了上去,坐在了镜子前。她对着镜中的我笑了笑,随后打开化妆盒,给我抹粉,给我画眉毛,又给我涂口红。我始终不敢看镜子中的自己。等她让我睁眼的时候,我发现镜中的自己散发着光芒。接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浅蓝色的长裙,对我说:“这个适合你,你试一下。”穿上裙子后,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美丽的姑娘,而不是家里人所说的死丫头。妗子打开了录音机,播放了当下的流行舞曲。在音乐的带动下,我们在房间里扭动着身体,随着音乐节奏起舞。那天回到家后,母亲对我说:“别一天老跟着你妗子学,你要学点好的。”我说:“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母亲说:“她就是得了公主的病,却没有公主的命。”我没有再说话,而是把妗子送我的宝蓝色云状耳环藏到了秘密宝盒。
妗子喜欢做饭,喜欢捯饬家务,就是不喜欢干农活。在她嫁给我舅舅后,我去外婆家蹭饭的次数明显增多。她做的槐花麦饭、香辣白菜、八宝辣子和西瓜酱堪称美味,也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饭菜。有一次,她给全家人做了香辣鱼,每个在场的人都连连称好。吃完饭后,我和她一起去村外的田野散步放风。路过一片梨园时,我问她为何如此擅长做饭。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云,说:“我十岁的时候就上灶台了,那时候大人们出去干活,我就在家里给他们做饭,山里有干不完的活啊。”我问:“那你上学咋办嘛?”她笑了笑,说:“山里的女娃娃,认得几个字就行了,我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但我爱学习,会拿着我哥的旧课本自学。”我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她。她继续说道:“也许你不相信,我那时候把家里的新华字典都翻完了,而且我发现只要我把饭做好了,我父母的心情也会变好。”我说:“那后来呢,听说你在成都那边待过呢。”沉默了半晌后,她说:“十六岁,我堂姐带我去了成都,我先是在餐馆打工,后来在发廊当过一段学徒,手艺都快要出山了,却嫁给了你舅。”对于她的这段经历,我有一些疑问,却没有当面问她。我们一起去了外婆家的果园,摘了一些梨子带回了家。
在我十八岁那年夏天,经过长久的等待,我终于拿到了自己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第一时间拿给了父母看。母亲主动上前拥抱了我,拍了拍我的后背。在我的印象里,那是母亲唯一一次拥抱我。随后,我带着通知书去了外婆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妗子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说:“等你表弟长大了,也要和你一样读大学。”三天后,妗子在县城医院产下了一个女婴,而我在外婆的脸上读出了隐隐的不悦。我对外婆说:“男孩女孩都一样,以后都能上大学。”外婆说:“你不懂,就别乱说。”妗子躺在病床上抹着眼泪。我心中升起了一种可怕的庆幸,庆幸自己考上了大学,庆幸自己逃离了孟庄。
进入省城读大学以后,我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和她的来往也自然少了很多。我们偶尔还会通个电话,我会把自己的大学见闻与她分享,而她则会简略地谈谈自己的心事与遭遇。有时候,我觉得她并不仅仅是我的妗子,更是我留在孟庄的影子,或者说,是另外一个自己。刚进大学不久,我便尝试着写诗歌和小说。我曾想写出关于我妗子的故事,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角度。
寒假回家后,我放下行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外婆家找妗子。只有四个多月没有见面,妗子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人胖了,脸上没妆了,最可怕的是,眼神中的星辰也黯淡了。看见我后,她说:“大学生,你终于回来了,来看看你妹妹。”我原本想要哄表妹笑,结果却把孩子弄哭了。等把孩子哄睡之后,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疲惫。在她起身的瞬间,我看见了她脖子上有青紫色的疤痕。我问她疤痕是怎么回事,她愣了几秒钟后,说:“这件事情你去问你舅。”原本想要和她分享一些学校见闻,又自觉没趣,于是闲坐了半晌后便回了家。
腊月二十五日,舅舅开着三轮车,拉着母亲、妗子和我去镇子上赶集。我们一起去南街吃了水盆羊肉。之后,我们一起去街道上的店铺买衣服。妗子看上了一件黑色风衣,试了试,非常合身。看到价格后,舅舅摇了摇头说:“你又不是城里人,穿那么洋气干吗,再说又这么贵的。”妗子看了看我,脱下了风衣,交给了售货员。我们又停留在街边的化妆店,妗子看上了一支口红,想要买下来。舅舅又摇了摇头,说:“你都当妈了,就不要化妆了,你不知道村里人说的话有多难听。”妗子放下了口红,问道:“他们都说啥了?”舅舅说:“他们说你是村里的妖精。”妗子没有说话,而是拉着我走出了店铺。我看见她擦掉了脸上的泪珠。那时候,我的口袋里也没有钱,要不我会给她买那件风衣与那支口红。那次赶集,妗子没有给自己置办任何东西。回家的路上,妗子小声对我说:“还是得自己要有钱,要不处处看人脸色。”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抬头看着不断倒退的灰色云团。
到家后,妗子和我一起去了后坡上,她指了指远处的云,对我说:“我喜欢看云,是因为我的腿扎在了泥里,越扎越深。”我说:“在你的影响下,我现在也喜欢看云了。”她说:“小时候看云,看的是希望,现在看云,看的是命运。”我瞥了瞥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那你为啥要嫁给我舅呢?”她想了半晌,说:“那时候就喜欢有文化的人,你舅刚好就出现,还有,那时候他愿意出那笔钱。”我问她是什么钱,她苦笑了声,说:“我哥当时开四轮撞死了个老头,对方家属同意私了,需要我们一次性赔五万元,家里也没钱,刚好我表哥认识你舅,最后你舅同意支付这笔钱,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说完后,她叹了一口气,而我也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的原委。
过年后,我打算写关于妗子的小说,但始终不得要领,试了几次后也就放弃了。然而,她的故事却像种子一样埋在了心底,等待着生根发芽的日子。
四
大学毕业后,我保研到本校读文学系硕士研究生。硕士毕业后,又在导师的门下继续读博士。博士毕业后,在导师的帮助下,我留在了本校的文学院,成了一名文学教师。拿到正式聘书的第二天,我回到了孟庄,把这个好消息与家人们分享。父亲比我还要高兴,为此在家里还特意设宴,请了亲朋好友来为我庆贺。宴席上,我再次看见我的妗子。她的脸上挂满了愁云,眼神中也是乌泱泱的忧郁。
宴席结束后,我喊住了妗子,和她一起去村外的田野散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片田野是我们谈心的天地,而只有经过的风知道我们彼此的秘密。一路上,她都没有怎么说话,而我似乎能听到金属在她的体内冲撞的声音。到了坡顶往下看,整个孟庄仿佛是被剪断翅膀的鸟,平躺在关中平原。沉默了很久后,妗子对我说:“云儿,我真的受不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发疯的,我以为我能忍,但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之后,她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通通讲给了我。听完后,我说:“虽然他是我舅舅,但我支持你离婚。”她看了我好久,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拥抱了我。下坡的时候,她对我说:“这件事情只告诉了你,你要为我保密啊。”我点了点头,说:“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你永远都是我的妗子。”
在回省城之前,我在村子里又待了整整一星期。也许是因为常年在外求学的缘故,故乡在我眼中已经成了异乡。或者说,我已经成了故乡的陌生人。我的硕士论文是关于乡土文学的研究,而以往的乡土生活经验为我提供了最好的现实资料。理论上来讲,我对故乡的了解越来越深,但终究是停留在纸上的托词;情感上来讲,我和故乡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是想要融入,越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我的亲戚们,甚至包括我的外婆,他们对我越来越客气,好像我从来没有属于过这里,好像我是暂居于此的人间惆怅客。我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了李天泽。他说:“在后现代的语境里,每个人都是无根的状态,每个人都是飘浮的状态,所有人都没有故乡。”我说:“我经常梦见自己飘浮在空中,被无形的东西紧紧抓住,动弹不得。”他说:“我也有过这样的梦,而梦就是关于我们存在的寓言。”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把所拍的与故乡有关的照片通过微信传给了他。
回到学校后,李天泽约我出去看电影,随后又共进晚餐。像往日一样,我们谈论了各自最近喜欢的电影、书籍和音乐。沉默了半晌后,他说:“咱们的事情,你给你父母说过了吧。”我摇了摇头:“还没有,还不到时候。”他说:“不急,我可以慢慢等。”其实回家的那几天,我有好几次想和父母开口谈这件事情,但话都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讲述李天泽和我的故事。
李天泽是本校哲学系的副教授,比我年长十岁,我们因为一场学术会议而结识。那时候,我还在上博二,不论是学业还是生活,都处于极度迷惘的状态。或许是因为志趣相投的缘故,我会把自己的困惑讲给他听,而他总能给我最好的精神安慰。后来,他偶尔也会对我袒露心声,其中最让他难以割舍的是他的妻子——在他三十二岁那年,他的妻子因为车祸突然离世,留给他一个两岁多大的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处于自责与悔恨当中——要不是当年他让妻子开车去机场接他,她肯定不会在半路上遇到车祸,也肯定不会撒手而去。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没有愈合。后来,我和他成了恋人,有一次我问他是不是把我当作她的替代品。听到这话后,他非常严肃地对我说:“她是不可以被替代的,但你也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提过他前妻的名字。我曾经也想过离开他,但交往越深,越觉得离不开他。直到遇见他之后,我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所谓的灵魂伴侣。然而,我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向父母坦陈这段关系。我大概可以想象到他们异样的神情。从小到大,我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从来没有越过界,从来没有犯过错。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常常把对自己的失望种在心里。也许有一天这种失望会撑破我的身体,会长出一棵无常的大树。
有一天,我正在校园的操场中跑步,接到了母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母亲很少给我主动打电话,除非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她在电话那头说:“告诉你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那个女人居然要和你舅离婚。”我说:“妈,都啥年代了,离婚是多么正常的事情。”母亲说:“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啊,要不是你舅花了大钱,她现在还在山里头挖野菜吃呢。”我说:“离婚了对两个人都好。”母亲嚷道:“你和她关系好,我是让你劝和的,不是让你说风凉话的。”还没等我说话,母亲便挂断了电话。我打开手机,拨打了妗子的手机,但她没有接听。我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夜,我们躺在院子里的凉席上,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天海。我们哼唱了那时候最热门的流行歌曲。她说:“天是这么蓝,人是这么难。”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忘记她的这句话。
又过了几日,母亲又打来电话对我说:“那个女人带着朵朵走了。现在你满意了,你舅成了全村人的笑话。”随后,母亲又在电话那头向我抱怨了很久,但我隐隐地感到了一丝喜悦,不仅仅是为了妗子,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拨打了妗子的电话,而提示音却说电话已成了空号。我明白她如此决绝的态度是为了告别过去,是为了拥抱新生。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见到她。也许,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五
消失五年后,她再次出现在了我的世界。其实这五年,她并没有消失,而是以另外的方式存在于我的世界。我偶尔会想起她,特别是在仰头看云的时候。这几年间,我在学术上有了不错的成绩,与李天泽的关系也稳定坚固,但始终没有把他领回老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纠结什么,也许是无法越过某种无形的界限。我研究的领域包括女性主义和女性文学,但我所做的选择却与其背道而驰,想来也是对我的某种嘲讽。
和妗子再次联系上的第二天,我就把自己的情感状况说给了她听。听完后,她在电话那头说:“傻女子,你都是博士了,怎么还这么傻啊,你们的关系光明磊落,你现在就给你爸妈说。”她的话突然点醒了我,于是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把自己与李天泽的故事简单地讲给他听。听完后,父亲说:“我不同意,我咋能让你嫁给二婚呢,咋能让你给人家当后妈呢,这不成了村里人的笑话嘛。”说完后,父亲便挂断了电话,没有听我的半句解释。
当天晚上,我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说:“只要你们在一起开心,我和你妈永远都支持你,你这周末和他一起回来吧,给你们在家里办个喜宴。”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天泽,他上前拥抱了我,说:“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随后,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妗子,她通过微信给我发了一个红包,说:“祝你们快快乐乐,我没法参加你们的婚礼,但我的心始终和你在一起。”我从化妆盒里取出了多年前她送我的宝蓝色耳环,第一次戴上了它们。随后我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远方的她。
第二天清晨,打开窗户,我站在阳台上,久久地凝视着不远处的秦岭,那座被层层叠叠的云团包围的秦岭。忽然间,我得到了某种关于过去与未来的启示。于是,我打开了空白的文档,在上面敲出了最初的两个字——云事。
世说
本版插图吉日
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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