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时装毛衣

成都商报 2020-09-20 01:32 大字

周日下午,又到了我无比享受的时间。步行至姨妈家,用瓷壶泡一壶果茶,与她对坐于楠木方桌前,海阔天空地摆起龙门阵。姨妈性情开朗有趣,与她聊天,即使喝白开水也是甘美的。自幼家境富裕的姨妈也乐于与我分享那些快乐的往事,其中有个细节:当年她从灌县到成都读书,用外婆给她的钱买了一件中长时装毛衣,灰绿色,穿在身上时髦漂亮。回老家显洋派,艳羡得连军阀千金也来搭讪。然而姨妈非常有个性,在大街上将头一昂,不理不睬,扬长而去,气得小姐直跺脚。

姨妈的这段回忆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外婆家有钱,足以支撑姨妈在成都求学;二是那件灰绿时装毛衣确实漂亮洋气。

我小时候,别说时装毛衣,就是毛线颜色也仅有黑、白、枣红三种。每家每户的女主人都擅长编织,技法简单易学。毛衣一年织一次,洗一次,拆一次,费时费工极了,那时的毛衣也仅限于保暖功能。待我大学毕业后,大概是上世纪90年代初,各色毛线才陆续登场,织时装毛衣就成了时尚。

嫂子的母亲有次到西藏游玩,捎带回一大包本色羊毛线送给我家。那是西藏农家妇女手工纺的羊毛线,原色,粗细不均,长短不一。乱蓬蓬的一大堆,看得我直犯怵,怎么做成毛衣啊?

然而,母亲有的是耐心。白天忙工作、做家务,晚上看电视时,她就让我用双手绷着羊毛线,一根一根地缠成圆球。毛线时长时短,缠成的毛线球也时大时小,待全部缠完,共计有百把个线团。接下来的问题是,织什么,怎么织?母亲最爱织毛衣,这项任务仍落在她肩上。我说我想要件鸡心领的白毛衣,母亲说好,就先给我织了。

母亲最大的乐趣,就是做完一大堆家务后,坐在沙发上一针一针地织毛衣。盛夏,我为她买回一台塑料电风扇,放在客厅沙发旁,扬起的凉风为织毛衣的母亲带来丝丝凉意;冬天,我将天然气炉点燃,安放于客厅,晚上母亲织毛衣时,再烧一壶开水,将客厅打理得暖暖的。尽管织毛衣是项劳动,但母亲却十分享受,与人聊天喝茶也片刻不歇手。

大约两周时间,我的鸡心领白毛衣竣工了。回想那堆乱蓬蓬的羊毛线,此刻变成了一件大小合身、略有创意的毛衣,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穿着它也别有一番成就感。

过了些时日,在大学教书的嫂子为哥哥也织起了黑毛衣。她的技法好特别,一行“麻花”,一行“鳝鱼骨头”,说是同事教的。待织好后,哥哥穿在身上,素净中带着贵气和讲究,看得我眼馋极了。何不用那些白羊毛线织这种花色呢?我跟母亲提了一下,立即得到她的应允:“等我向你嫂子学了,就给你织一件!”

这种技法较以往更为复杂,但对于母亲这样勤劳、聪慧,善于啃硬骨头的人来说,小事一桩。毛衣织得很快,从冬天到春天,一个季节的工夫,一件原生态白毛衣便大功告成。这是怎样好看的毛衣啊!像石膏浮雕般的细腻材质和图案,那些一股股扭曲缠绕的毛线,既有弹性又精美别致,还厚实暖和。我找出方格子呢子裤与之搭配,再系上一根从北京友谊商店买回的丝方巾,蓝底红花样。穿着它,嫂子说特别有艺术味,我在大街上也找到了姨妈当年的感觉。

这件麻花毛衣我一直珍藏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精美的毛线图案,让我回忆起母亲编织它们的点点滴滴,穿着它倍觉温暖和骄傲。这应了母亲一生的座右铭:“劳动创造世界,创造美!”

(苑丛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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