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瞌睡
■黑小白
母亲在沙发上睡着了。
最近,母亲的瞌睡多了。白天,有时在沙发上睡着了。晚上,有时在小靠背椅上睡着了。但她依然睡得很晚,起得很早。多少年了,一向如此。
她常常说,我们几个子女年轻轻的,就知道睡觉,耽误了多少时间。顺带还说,父亲瞌睡也多,我们都像父亲了。父亲不过是睡得早而已,我们是晚睡晚起,尤其是有了手机以后,好像睡得更迟了。
妹妹远嫁他乡,两个弟弟多半不在家,母亲唠叨的就只有父亲和我了。唠叨归唠叨,父亲和我的作息习惯还是没改过来,但母亲的瞌睡渐渐多了。
我们劝母亲休息,瞌睡了就去睡,母亲说,我睡了,你们做家务啊。几次以后,我们就不敢劝了,在母亲打瞌睡的时候,也就由着她了。瞌睡睡醒了,母亲又接着做手头的事。
母亲一向为自己睡觉少而有点骄傲,所以才能理直气壮地说父亲和我们。现在她有瞌睡了,也就硬撑着,一来她爱干净,总是有做不完的家务；二来她不想睡,在她看来,睡觉太多,就是浪费时间。
亲戚们让我们劝劝母亲,有时也当面劝母亲,母亲还是那句话,我睡了不成啊,屋里没人收拾。一天有啥收拾不完的呢?个人的身体要紧,你看你瘦的。亲戚们半是不解,半是劝慰。母亲很犟,听不进去。
近几年,母亲的白发多了,身体越瘦了,腰也弯了,相比同龄人,她显得老,更显得瘦弱。当然,我是不敢对母亲说的,母亲一生要强,不肯落于人后,虽然她没读过一天书,但她教育我们,家要收拾得干干净净,个人也要收拾得精干利落,活人就要有活人的样子。
我们一直住在平房,在亲戚里是收拾得最干净的。这一点,大家公认,也让我们引以为豪。平房不像楼房,家务活多,洗洗擦擦的,再加上母亲脚勤手快,几乎就没有休息的时间。当有人夸赞我们干净的家时,谁又知道这其中凝聚着母亲多少的心血。
我好像从未看到母亲悠闲而舒适地躺着或坐着休息,就像欣儿说的,阿婆一天忙得就没闲过。在幼小的她看来,母亲是家里最忙的,她好像还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那么忙。她对我说,爸爸,别人的阿婆怎么不忙啊。阿婆太忙了,我们要心疼呢。
欣儿从小就和我的父母亲生活在一起,对他们的感情很深。母亲走亲戚,上街都会带着欣儿,她是母亲的小跟班。母亲听力不好,欣儿充当“翻译”。回来后,讲故事般地给父亲和我说起母亲在亲戚家和街上的事。母亲去外面的时候很少,欣儿熟悉的阿婆是一直在家里忙忙碌碌的样子。
去年暑假,母亲带欣儿去了成都,同行的还有小妹和她的两个孩子。她们在我表姐家住了一个多月。表姐说成都有家医院病看得好,让母亲过来。经过大家苦口婆心的动员,母亲同意去成都,临走之前,她对父亲说,你把屋里收拾干净。浇花,给猫喂食,扫地,好多事,母亲逐一叮嘱。
其实,父亲也是爱干净的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母亲和父亲的干净是亲戚邻居都知道的,我们几个也爱干净,但比不上父母亲。母亲不放心,所以才叮嘱父亲。她的病已经由不得她再干活了,只能去医院。她以为,只是去几天而已。不料,大城市的医院不像我们小县城的,要挂号,预约,检查,诊断,前前后后一个多月。
这又让母亲放不下心了。她在视频中问父亲,给花儿浇水了没,给猫喂食了,地扫了没有,烤箱擦了没有,等等。母亲从未这样闲过,尽管是去看病,她还是不习惯无所事事的样子。表姐说,阿娘急得不成,让她睡,也不睡,有时却老打瞌睡。我说,阿妈这几年就这样,瞌睡多了,但就是不睡。那还是家务活做得多了,表姐说。
我们都知道,母亲的身体不好了,总爱打瞌睡,但她还像以前一样勤快。前几年,母亲贫血,不肯住院,说太花钱了。在家吃药,还是闲不住。后来,又查出腰椎间盘突出,都说,再不能那么干活了,要多休息。母亲不听,家务活没落下一样,但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白发多了,腰也弯了。岁月把母亲生生拉成了一张弓。
我对表姐说,这可能是母亲一生中时间最长的外出了,难得她休息,你就多费心,带她四处转一转。我们都明白,母亲一旦回到家中,就又脚手不停地忙碌了。
从成都回来后,母亲的身体稍微有了好转。她说,成都的空气真好,到处都绿,人也多,就是楼房不好,挤地很。母亲不习惯,她说还是平房好,其实她是手头有干的活,她才安心。对于老一辈儿,闲着是最不能容忍的,人就应该忙一点,忙了,才能对得起时间。
但时间真得很快,像风吹过一样,一晃,很多事,很多人都没影子了。而有些事,有些人始终都未改变,比如母亲忙里忙外的勤快,比如始终整齐干净的家。母亲老了,瞌睡渐渐多了。看着母亲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和欣儿小心翼翼地走过。我对欣儿说,让阿婆睡啊,我们去擦玻璃。
阳光照着玻璃,明亮得像欣儿的眼睛。她看到了母亲的忙碌,我也看到了。但母亲看到了什么呢?是父亲和我们几个子女,还有欣儿和阿丹。在她的眼睛里,这个家,就是唯一的世界。
新闻推荐
成都东部新区规划建设空港新城，依托成都天府国际机场汇聚航空经济、国际金融、国际商贸、国际消费等功能，与新经济内涵、发...
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