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75年,出书近400本 刘兴诗:告别科幻 我将写作到生命尽头
就在这个5月,地质学家、作家刘兴诗,刚刚度过了自己的89岁生日。
疫情期间,他每天都在写作,坐在阳台上那个巨大的曲面显示器前,认真地打字。写累了,就看看窗外,远处不时会有火车经过。
他已经出版的书,集中放在两个大书柜里,装得满满的。
对大多数作家来说,“著作等身”都是个很难达到的目标:要让一本本书堆起来跟自己一样高,谈何容易。但对刘兴诗来说,这个目标他都翻了三倍还多了——他历年来出版的作品,堆起来已经快有三个半人高了。
他几乎每年都与自己出版的书拍一张合影。看着身后的书越堆越高,无疑是很有成就感的。毕竟,从1945年写第一篇作品开始到现在,刘兴诗已经笔耕不辍长达75年。这段创作史,比一些人的一生都长。
不久前去世的著名作家叶永烈是刘兴诗的好友,也相当高产。有人大致计算过,说叶永烈50年里写了差不多3500多万字。看看照片上刘兴诗背后的书山,至少也在千万字以上。但刘兴诗不愿去计算,他只管写,只争朝夕地写。他早就郑重说过:“当我安然归西时,必定是我在山野跨出最后一步,或在书桌前爬完最后一个格子的时刻”。
大难不死的童年:险被扔进长江
1931年5月8日,刘兴诗出生在武汉租界的一幢两层小洋楼里。他的父亲刘静曾担任广州孙中山临时大总统府的咨议,和桂林北伐大本营少将军事委员等职务,母亲卢雪芹是成都富商卢良甫的长女。
刘兴诗出生时正值战乱,震惊世界的“九一八”事变就是在那一年发生的;也是在那一年,中国经历了一场大洪水:全国约十分之一的人口受灾。
那年7月下旬,武汉四周的堤坝倒塌,洪水泻入市区,一直淹到了刘兴诗家的二楼窗口。父母带着他登上一艘英国太古轮船公司的船,去往上海逃难。
还是个婴儿的刘兴诗经过这番折腾,在船上被江风一吹,生起病来,一度昏迷不醒。英国船长不想让这个孩子死在自己的甲板上,让水手把刘兴诗扔进长江,多亏中国乘客们据理力争,说“这个孩子还没咽气,不能这样对待他!”
一位来自北京的老人取出一颗同仁堂的万应锭,切碎后给刘兴诗喂了一点儿,他终于哇的一声哭着醒转过来,捡回一条命。
这番大难不死的经历,后来被刘兴诗的母亲反复讲给他听,成为他这一生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之一。“这决定了我一生坚决反对帝国主义、向人民群众感恩的思想基础。”刘兴诗说。
年少轻狂,逼华罗庚“签字认输”
1944年,刘兴诗考入重庆南开中学,在那里整整读了六年。学校虽然管理严格,但在教学方面却很开明,每天下午三点半以后到晚自习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只要不违反校规,什么事情都可以去做。
在这种氛围下,少年刘兴诗大量阅读,多向发展,还打下了深厚的古诗文基础,他填的宋词一度被语文老师误以为“借鉴”了古人的句子。
“但我的数学成绩很差,考入北大地质系的时候,数学只考了5分。”刘兴诗笑着对红星新闻记者说。那段北大校园生活,刘兴诗引为一生的美好回忆与骄傲。自1958年来到成都后,他一直定期回母校参加校友会。“这里是我当年的宿舍”,他指着一张照片给记者看,上面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楼,临水倚树,“燕园最美的风景不在未名湖。”
他十分怀念当年那些老师们,个个生活朴实,待人平和,没半点架子。他请教过朱光潜、冯至、何其芳等大师级人物,没有一个人会先问他是不是自己的学生,都认真细致地为他解答。
刘兴诗喜欢打桥牌,打得也好。有一次,数学研究所一位老师结婚,邀请一些学生去玩,他和另一位同学与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对阵,且大获全胜。他们战胜了大师,十分得意,竟要华罗庚签字认输,华先生笑着写下自己的名字,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刘兴诗日后想起当年的轻狂气盛,惭愧不已。
他的科幻小说,成“重科学流派”的代表
1963年,刘兴诗读英国科学家莱伊尔的《地质学原理》时,其中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书中说,在英格兰西北部一个湖底的泥炭层中挖出8只独木舟,“它们的式样和大小,和现在在美洲使用的没有什么不同”。
据刘兴诗对考古学的了解,两个距离遥远、素无来往的民族,其文化特征是不可能完全雷同的。加上他对地质研究的认识,可以推断出埋藏独木舟的泥炭生成于四五千年前,那时正值墨西哥古印第安文化的一个渔猎时期。
那么,有没有可能一些出海捕鱼的印第安独木舟,被横越北大西洋的墨西哥湾流冲入大西洋,一路来到英格兰呢?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大多数独木舟或许早已和主人一起在茫茫大海中沉没,只有极少数侥幸到达了对岸。
但在刘兴诗的想象中,这些了不起的先民比哥伦布更早地踏上了新大陆。这成了他的硬科幻小说《美洲来的哥伦布》的灵感起源,这个有着凡尔纳式古典科幻美感的故事,自1979年出版以来,直到今天依然不断再版,许多读者说这是自己小时候看过的第一本中国科幻,也被科幻评论家饶忠华评为“中国科幻小说重科学流派”的代表作。
这个“重科学流派”,也就是刘兴诗所说的“那个时代,我们每一篇科幻文学的创作,都源自于实实在在的科学问题”,比如他在广西考察时看到地下瀑布后写的《地下水电站》;在内蒙古浑善达克沙漠考察时设想将渤海湾的水汽驱向沙漠而创作的《北方的云》;设想天外陨石中包含有外星植物孢子而写的《陨落的生命微尘》……都立足于这一出发点。
刘兴诗坚信“科学幻想是科学研究的直接继续”,他也因此对科幻后继者们写的许多“异想天开”类型的科幻小说不是很感兴趣。
除了科幻,他的儿童文学和科普作品也相当有名
身为地质学教授与作家,科研与写作是贯穿刘兴诗一生的两大“主题任务”。在科研方面,他是研究四川盆地第四纪地层的权威专家,在史前考古学、果树古生态环境学和青铜铸造史等方面也有深入研究。
而他的写作之路,似乎自1993年退休以来,因为有了大量自由支配的时间,而呈现出“加速度”的态势:2005年他过74岁生日时,说自己已出版了100多本书。15年过去后,他出版的书(包括再版)已经接近400本了。
刘兴诗和叶永烈有一点很像:早期因科幻成名后,遭遇了一些外界阻力,后期再也没写过科幻。刘兴诗的科普作品与儿童文学也十分出名,事实上,他开始写科普与童话的时间,比科幻更早——他编剧的《我的朋友小海豚》(1982年)是新中国第一部科幻美术片,获得意大利第12届吉福尼国际儿童电影节最佳荣誉奖以及意大利总统奖章,让中国科幻作品第一次在境外升起了五星红旗。
刘兴诗笔下的童话充满爱与温情,比如《偷梦的妖精》,前不久完成了歌剧剧本改编,正在加拿大制作中;同时也不乏天马行空的幻想,比如《辛巴达太空浪游记》。他说:我写的童话“言在天外,意在人间”。
自疫情开始到现在,刘兴诗每天都在写作,他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自己每个月都有新书出版,以本月为例,便有5个系列的15本书面世——“青岛出版社《少年读,徐霞客游记》3本;黑龙江少儿出版社《科学童话选》4本;安徽科技出版社《科学童话选》1本;长江少儿出版社《中国地理新版》7本。下个月还有……再下个月还有……”这条长长的“队伍”已经排到了明年。
心永远年轻,打算从下个月开始创作地质探险小说
去年10月,国家图书馆“中国记忆·学者口述”项目团队再次来到成都,对刘兴诗进行采访。这个项目以中国现当代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为专题,系统性、抢救性地进行口述史料、影像资料的收集,是国家总书库的重要组成部分。专题自启动以来,已先后访问了图书馆学家钱存训、红学家冯其庸,病毒学家顾方舟、数学家丘成桐和作曲家王震亚等人。
虽然眼看着自己的一生步入暮色,并终将成为记忆,但刘兴诗的心依然年轻。他的微信名字叫“西蜀不老翁”。他还告诉记者,从下个月开始,计划停止科普创作,转而开始新的写作方向——史前神话研究,结合地质考察经历创作探险小说,从地质考古角度解读史前神话,或批判“北纬三十度之谜”等伪科学。
“我老了,没有时间了,不能再贪恋过去(的成就),必须彻底放弃,有失方有得。”刘兴诗说。他今年本来还想再去坐游轮旅行,因疫情而取消,但他说,等到可以再次出发的时候,他还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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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雷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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