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矶石街 昔年君平卖卜处 今日网红文艺街

成都日报 2020-04-13 00:56 大字

民国年间,支机石公园老照片 舒新城 摄

何大江 李旻/文 曹劲松/制图

公元766年,唐代大诗人岑参赴任嘉州(今四川乐山)刺史,为官不过一年即被罢官,因时局纷乱滞留成都。三年多时间盘桓于川,他对成都的风物相当了解,《严君平卜肆》提到的支机石,便是成都的一处名胜。一条街道,如果以一个人的名字命名,该是何等的荣耀,而严君平的名字跟成都三条街道都有关系。

前世

张骞遇织女 君平卖卜处

这块褐色的大石头,高2.12米,宽0.8米,半腰处有一圆锥形的浅窝。浅窝旁,曾有唐人铭勒的篆文“支机石”三字,如今早已蚀灭。背面的棱上,还有一道长方形的凿痕。成都平原并不产大石,那么这块石头从何而来?放在此处又有什么作用?

岑参诗中所提到的支机石,明代学者、四川按察使曹学佺的《蜀中广记》里用一则神话故事,讲述了其来源:汉武帝时,博望侯张骞出使大夏(今阿富汗北),走到河的尽头,看见一女子在织绵,她丈夫则牵着一头牛在吃草。张骞问这是什么地方,那女子指着旁边一块大石头说,把它运到成都去问严君平吧。张骞找到严君平,后者掐指一算:“怪不得去年我看星相,有客星侵入牛郎星和织女星之间,不想是你坐船跑到天上的银河里去了。”原来,那块石头是织女拿来垫织机的。那个浅窝,则是织机一只脚的置放处。

这个传说,证明严君平有学问、有本事。而那条凿痕,唐末五代的道士、前蜀户部侍郎杜光庭也编了个故事,证明支机石并非凡物。说是太尉敦煌公喜欢新奇的事物,让人从支机石上凿一块下来,以制作器物。敲凿之时,周遭风起雾涌。停止凿打则风雾消失,再次凿打则风雾又起。这位敦煌公好奇心极度强烈,又叫人把它挖起来,结果这一次是天色昏暗,雷鸣电闪。

支机石的真正来历,自然不是所谓织女的织机垫脚石,也非从天而降的陨石。张骞和严君平虽然都是西汉人,但前者去世多年后者才出生,二人自然不可能对话。严君平为张骞解惑,自然也是“关公战秦琼”一类的附会。

从质地上分析,支机石很可能是来自龙泉山地区的白垩纪沙石。在“诗歌地理”系列的第一期,讲到唐代时曾矗立成都街头的巨大石笋。支机石和石笋,都是大石崇拜的遗迹,是古蜀人精神世界的观照——或竖立于祭祀大典,或用作墓前之碑。石上之浅窝,则很可能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曾在某次战争中被用于支垫发炮石机所致。棱上的长痕,则可能是将大石放倒后在地上拖曳而造成的。

岑参的诗和《蜀中广记》里的神话故事,都提到严君平。神话故事把支机石穿凿到他身上,一方面,是因为人们公认他非常有学问;另一方面,他当年的活动范围,也的确就在支机石附近。

严君平是西汉时期蜀郡成都人,本来姓庄,名遵,字君平。庄遵是杰出的易经学者、哲学家,他以《周易》阐释《老子》,代表作为《老子指归》,凡十万余言。东汉班固写《汉书》,其中的《王贡两龚鲍传》收录了一系列的隐逸、清节之士,因为要避汉明帝刘庄的讳,就把庄改成了严,严君平其名由此得以传世。严君平精周易,通老庄,擅术数,他去世后建立的天师道,对他十分尊崇,将其奉为“真人”,世称“严真人”。历代为祭祀严君平而建的严真观,就建在他当年的住所(人称“君平卜肆”),也即支机石所矗立之处。

即便在汉代,卜筮也是底层职业,然而严君平乐此不疲。卜筮虽然地位不高,却很能挣钱。不过,他深知“钱是挣不完的”,每日只给数人解卦指路,赚够了一天的伙食费就收摊回家,给弟子讲老子的《道德经》;或者在竹简上写他的《老子指归》和《易学骨髓》。弟子中后来出了个大人物,就是与司马相如齐名的辞赋大家扬雄。但对于名利场,他始终不感兴趣:“益我货者损我神,生我名者杀我身。”

曾经有人问扬雄:“一个君子,最怕在世上活了一辈子而声名不显。为什么不借那些有名望者之手,成就自己的名声呢?”扬雄回答道:“君子立德为先,德立则名自立。梁齐楚赵等诸侯,都既富且贵,但他们的名声是如何得来的呢?……蜀郡的严君平先生,深沉无欲,不结交有权势者和富贵者,也不苟且求利。他长时间幽居而不改操守,这样的人才是国家的珍宝啊。即便是随侯之珠、和氏之璧,又岂能与之相比?”这个淡泊名利者活了九十六岁,到死都只是个卜筮者。

变迁

清代关帝庙 民国建公园

到了明清,严真观所在之处已成街市。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清廷对藏用兵,部分八旗兵暂驻成都。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四川总督年羹尧上书,请求从在成都的满洲八旗兵中选取一千人,作为常驻,以备使用。年羹尧的奏折得到批复,清廷决定在四川驻八旗兵1600人,由成都将军衙门管理。为八旗驻兵及其家眷所建的住宅,即为满城。严真观即包含在满城之中。

严真观所在,最初建成的街道,名仁里二条胡同。胡同是北方对里弄街巷的称呼,一说源于蒙古语中的“水井”。因为严君平的名气太大,这条街也被称为君平胡同。

修筑满城时,在原严真观旧址建了祭祀武圣关羽的关帝庙。1905年,日本学者山川早水考察巴蜀地区,曾进入满城,留下了关帝庙的影像。在他拍摄的照片上,绿树蓊郁,亭台相望,拱桥卧于其侧。曾经立于严真观中的支机石,此时又在关帝庙的屋顶之下得到庇护。

关帝庙毁于清末。民国年间,君平胡同更名为支机石街。1924年,卢作孚先生在此处建支机石公园。据《成都街巷志》载,因为战乱纷频,公园并未建成。不过一张老照片,又增添了疑问。照片拍摄的是公园大门,竖匾上“支机石公园”几个字清晰可见,“机”字旁还挂着一盏玻璃灯。又或者,支机石公园仅仅是建成了大门或者局部,这一切还待进一步考证。

《成都街巷志》称“1985年,支机石终于得以移入文化公园”。然而数位亲历者证实,1958年支机石便移入成都市文化公园。据原四川师范大学影视学院新闻中心主任、《四川电影界》副主编王华回忆:1959年春节前后,他就读于宁夏街小学时,低年级八个班的同学曾在少先队大队辅导员的带领下,自带锅碗柴火,到文化公园搞野餐。同学们看到支机石,都非常好奇,更有调皮的学生用弹弓“瞄准”……

土生土长的成都人、知青文化研究者谢光治,也曾在1970年代初,在文化公园见到过支机石。谢光治说,1958年成都扩建公园,迁移了很多大院里的古树名木,以及散落在街头的文物到公园内。他回忆道,支机石曾伫立在文化公园湖边,他还在1980年代初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建议修亭保护。又过了数年,再去文化公园寻访支机石,发现已迁到小山顶,置于亭内。

除了君平胡同(支矶石街),成都还有君平街和君平巷两条街巷的得名与严君平有关。君平街是修建满城时,在其南垣所筑的蓝旗官街永济胡同。同样是在民国年间,永济胡同改名为君平街。今日之君平街,东起横陕西街北口接陕西街,西至小南街南口,全长420米。君平街东段南侧,有一条宽不足4米,长不足200米的小巷子。这条小巷,原称火巷子,因为重名,在1981年的地名普查中更名为君平巷。当年的君平胡同(支矶石街),和今天的君平街离得很近,不到两公里,君平巷更是与君平街紧紧相连。这三条街的得名,都是为了纪念这位不想当大官也不想挣大钱却有大学问的世外高人。

今生

慢生活文艺范

街头伫立千年的大石,早已迁入文化公园。2006年,一块一模一样、同样带着明显浅窝标识的复制品树了起来,就放置在支矶石街和下同仁路路口的览胜亭旁。

虽然紧邻成都著名的“打卡”胜地——宽窄巷子,支矶石街却闹中取静,或许是因为独特的历史传说,整条街道风格都比较文艺复古。支矶石街和下同仁路的交叉路口,依次坐落着宽窄巷子文物挖掘遗址—成都画院、成都市美术馆,建筑都是灰墙青瓦木头门,墙里墙外的高大树木在春日萌发新芽,各种绿色铺满眼。路口一侧的墙上,镶嵌着古铜色的牌子,简单介绍了支矶石街的由来:“支矶石是古蜀先民大石崇拜遗物,隋唐即多有记载。民间传说中成为天上织女垫织机的宝石。”

沿着街道往里走,越发安静。街道两侧精心装点,不论是红绿相间的花草装饰墙还是印着诗文的古铜色雕花窗,都颇有文艺范儿。为数不多的几家小店也是走的文艺风,不论是酒屋、茶室还是咖啡厅,都在花草映衬中有种优哉游哉之感。我们问起一家店主是否了解这条街的由来和历史,年轻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并向我们询问。抓住了织女、织机几个关键词后,她笑言:如此浪漫的由来还挺符合现在这条街的定位。

和支矶石街一起同属“慢生活市井文化街区”的,还有隔壁的泡桐树街和几百米开外的小通巷。如果说支矶石街是幽静文艺的,泡桐树街和小通巷则更加年轻时尚。私房菜、小酒馆、咖啡吧,各类小众又特别的小店将这两条不长的街道填得满满当当,成为不少年轻人消磨时光的好去处。他们或许也像那位年轻的店主,不了解这些街道悠长的历史故事,但依然可以在这里创造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

笔者举起手机对着掩映在层层叠叠草木中的支机石复制品进行拍摄时,引起了一名路人的注意。当我们准备离开,他也拿出手机对着石头拍了起来,拍完还埋头摆弄手机,像是在搜索什么。或许就在那一天,支矶石街的这些老故事,就以这样的方式让多一个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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