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在成都 烛光乱颤桂花巷(三)

华西都市报 2020-03-25 00:52 大字

青年萧军。

《萧乾全集》。

□蒋蓝

1936年为庆祝《大公报》“新记”公司创办十周年推出的“大公报文艺奖金”,是当年寥寥无几的几个文学奖之一,所以格外引人关注。它的裁判委员都是赫赫有名的作家和学者:杨振声、朱自清、朱光潜、叶圣陶、巴金、靳以、李健吾、林徽因、沈从文、凌叔华,主其事者为《大公报·文艺》的主编萧乾。经评审最终公布的获奖名单是:小说:《谷》(芦焚),戏剧:《日出》(曹禺),散文:《画梦录》(何其芳),3位作者平分1000元的奖金。

拒绝大公报文艺奖

3个奖项里分量最重的当为小说。最初北京、上海以及在武汉的凌叔华都同意把小说奖给《八月的乡村》作者萧军。但萧军通过巴金向萧乾表示,不愿意接受,所以才改给芦焚(师陀)。

民国时期,文学奖、文艺奖并不多见,得奖是好事,经济较为拮据的萧军竟然要拒绝领奖,可见他的性情,也可见他的傲气。

他在1938年7月27日的日记里记录道:“不愉快的集会:谈话无系统,无勇气,摆教授架子的一些自以为高贵的小市民。这真是一个不愉快的集会。旁人说话,他在打呵欠,表示不屑听这些话。下一次我不再高兴和他们去胡扰。计有:李劼人、马宗融、陈翔鹤、邓均吾、何其芳、李葆华、沙汀、周文、任钧、王影质、张履谦、赵。”(《萧军日记补遗》)这一段话,尽管不是直接涉及评奖,但多少旁及到了一些让他很不愉快的人。

萧军《<侧面>题记》写于1938年10月17日夜,“烛光乱颤下记于桂花巷”。在第五部分里,他提及了一桩事件:

“不久之前,成都一家晚报——时事新报——曾转载了一段消息说,郭厅长沫若,田处长汉,阳主任秘书长翰笙,均分别立了遗嘱,誓与武汉共存亡。不知确否?若然,从这壮烈的举动,使我这类躲到国防最后线而还要休息的人,那真是有点惭愧了。不过,我也有一点理由可据,就是做官的,一定要有‘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的精神……至于我自己呢,还得要先把自己想法喂饱了,‘行有余力,则以爱国’这大约也就是不伟大的地方了。不过,一想到这里我也就不再惭愧了……我是盼望这三位大人物不要太固执,即便武汉真的交给敌人那一天,能逃或者能活还是活着,就是退到后方也不要紧,只要不忘了‘反攻’。”(《侧面--从临汾到延安》)

这里说明一下,阳翰笙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主任秘书,不是什么“长”。这一段话,我似乎可以对萧军之所以拒绝奖励,豁然开释了。前面只说到萧军的傲气,其实他是有傲骨的。但一个人“傲岸”到了一个境界,长期居高临下,估计对人与事的判断就会出现一些问题。看看1939年8月7日的日记:“今天忽然又一个奇想,觉得应该使自己经济充裕一些,那就是得诺贝尔奖金。一部开书店,一部做鲁迅奖金,一部做自己旅行及买一住宅!这是一个可笑的梦,他们的奖金是不会轮到我的头上的。”(《萧军日记补遗》)

蹲防空洞渴望“甜水面”

萧军是这样评价自己的:“我是个性格暴烈的人。”“对于任何外来的、敢于侵害我的尊严的人或事常常是寸步不让,要以死相拼的;但对弱者,我是容忍的。甚至容忍到使自己流出眼泪,用残害虐待自己的肢体来平息要爆发的激怒……这痛苦,只有自己知道。”不难想象,这样的人,即使喜欢起什么东西,也具有爱情一般的高温。高温移之于人,估计对方受不了;移之于物,就非常妥帖。

人们都说“味在成都”,具有南北“通吃”之力的,当然是成都小吃。不过,对出身东北的萧军来讲,几十年来让他没齿不忘的,却是成都小吃中最便宜、最大众化的东西—“担担甜水面”。所谓“担担甜水面”,其实就是极普通的麻辣担担面,只不过按成都人的口味,略放了一点点糖,加了一点甜味而已。小吃让作家如此梦牵魂绕,怕不仅仅是小吃的独特风味吧。

抗战时期的成都,文人们生活很无规律,萧军总是开夜车写稿、编辑,实在饿了,就跑出来吃几碗“甜水面”、买两个锅盔。其实,出生于东北的萧军本来就喜欢面食,他最爱在街头小摊上吃馄饨、馅饼、豆腐脑之类的小吃,很大众化,不拘小节。据说因怕被好友的家人碰上,嫌他不“绅士”,有时只好饿着肚子不吃了。 但是,曾经有躲空袭警报蹲防空洞渴望一碗“甜水面”而不得的经历,却长存在萧军记忆中。

王德芬在《我和萧军风雨50年》当中回忆说,当年成都物价甚低,两人一顿饭两三角钱就可以吃饱。萧军不但吃甜水面,一吃就是七八碟,他还爱吃“鸳鸯面”:一碗面一半是白色的细粉丝,一半是褐色的荞面条,拼命放辣椒油、花椒油,这才过瘾。

直奔“洞子口凉粉店”

直到40多年后的1982年,萧军先生回到阔别多年的成都。他一下飞机就在陪同人员指引下直奔市区,在成都巷子里急于找一样东西:正宗的“甜水面”,以解压抑几十年的“甜水面之瘾”。而几十年沧海桑田,他已经辨认不出记忆里的成都了,位于长顺上街的桂花巷还在,但已寻不出旧时面貌,而记忆里的味觉成为了他最忠实的向导。

当萧军在机场向接待人员提出首先品尝几碗“甜水面”的要求时,接待方却一时发懵,不知萧老先生的“甜水面”为何物。后来经人提醒,才知萧军所谓的“甜水面”,就是现在成都妇孺皆知的“担担面”。接待人员恍然大悟,即带萧军一行从机场直奔当时颇有名气的“洞子口凉粉店”。

李劼人《皇城甜水面担子》里指出,甜水面应该出现在清末。1940年代最有名气的是成都青羊区白云寺的“担担甜水面”。甜水面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就消失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才恢复。“洞子口凉粉店”的甜水面也许不如1940年代白云寺的“担担甜水面”正宗,也许经过几十年积存的“味觉记忆”,我想,就是拿猩脣豹胎来也无法补偿这相思之苦。

车辐在《川菜杂谈·从洞子口凉粉说开去》里有一段话:“凉粉,市井小吃也,但为名厨曾国华利用为‘凉粉鲫鱼’,是解放前‘蜀风’一道名菜。”据记载:“洞子口凉粉”老板赵金山,旧时在老南门大桥边开“洞子口赵凉粉”,大受疏散市民欢迎。武侯祠一带,也是“跑警报”之地。当地农家一听警报声就忙着煮饭炒菜,等候来客上门。在日机空袭的隆隆声中,成都涌现出一批制作“抗战快餐”的烹饪能手,逐渐形成自己的风味特色,最终成为地方名小吃。

一口气吃了3碗甜水面

据说,萧军先生坐下来,埋头苦干,一口气吃了3碗甜水面(另有一说是4碗),边吃还边饶有兴味地讲起当年跑防空洞吃甜水面的轶事。最后说:“那时中午如能有碗滑爽适口的甜水面吃,就算很不错了。”还有一个说法是,萧军那天为先品尝甜水面,以致延误了一场特为他举行的座谈会。

饭后,他来到四川省作协五楼会议室,向大家坦言:希望作家们多锻炼身体,持之以恒,并举杜甫“胡马挟雕弓,鸣弦不虚发”,陆游“上马击犯胡,下马草军书”等例子,讲了一番身体力行的话。

这次返成都,遥距他离开蓉城已54个年头,萧军算是过足了担担甜水面的瘾。直到离蓉踏上归程,对成都甜水面蕴含的奥秘还是始终未弄明白。他这样表白:“你们的甜水面我不大理解,你们在面中加红酱油都是甜味,这在我吃过全国的面食中,也是少见的。甜味中加上辣椒,这就更奇特了,但是吃在口里,却很受吃,好吃,有回味,别的地方没有这样的做法。”

甜水面的主要原料为手擀面条,约筷子粗细,讲究“筋道”。作料有辣椒油、花椒、红白酱油、红糖浆、蒜泥、芝麻酱、酱油、豌豆尖,是一种纯由调料拌出的面条(有点像宜宾的燃面)。甜水面使用四川最辣的朝天椒,是所有四川带辣小吃里辣力最大的,很多人也会被辣得泪汗长流。甜水面的特点是充分发挥了辣、甜和芝麻酱的极端之力。有趣的是,如果将甜水面中辣、甜、芝麻酱中任何一种味道去掉,它都会变得使人食后有厌腻感或死辣感,然而甜水面无此感觉,所以它创造了三位一体的和谐。看看,这么繁复的配料,萧军直到去世也是弄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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