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行囊
半睡半醒间，母亲打电话说让我赶快过去。母亲絮絮叨叨的话听得模模糊糊，最后一句倒是听明白了，姐姐要回成都，要我去帮忙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我在腹诽，母亲不是提前好几天都在收拾了吗？然而，母命不可违。我只得一骨碌爬起来，三两下把自己拾掇清醒就火急火燎地赶去母亲那里。母亲一见我，急慌慌地说：“你姐上午十点要走，我给她准备了些东西，你赶快帮忙打理一下。"昨天从山里农户那里买来的土鸡今早杀了，现在要焯水；托人从农村买的土猪排骨也等着焯水。灶上的火红亮亮地燃着，母亲系着围裙在灶台旁忙忙碌碌。母亲边忙碌边指挥我：“去扯蒜苗和葱，清理干净，让你姐带上！"过了一会儿，又叮嘱我，“蒜苗和葱不要用水洗，只把泥和黄叶去掉就行了。"
母亲的菜园就在楼房平台上，方方正正的一小块。里面什么都有，就像一个百菜园。蒜苗一行行地整齐排列着，颀长的叶子油绿地在风中摇曳；小葱一丛丛长势挺拔，青油油地簇拥在一起；白菜亭亭的身子站成排排美丽的舞姬，托着翠绿的裙袂。看到这些包含着母亲勤劳和温暖的爱的菜，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色包葱碧尽琅玕"的句子。我把蒜苗和葱连根拔起，看着那葱白和嫩绿，想着不能“夜雨剪春韭"，不禁心生遗憾。韭菜长势正旺，簇簇如绿云，茵茵细叶郁郁葱葱。母亲的唠叨啊，就像韭菜，割了又生，永远不断绝。
进了屋，我快速打理蒜苗和葱。姐姐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带着晨露的蒜苗和葱，感慨地说：“母亲巴不让我把菜园子搬走！这些东西，又不是买不到！"母亲依然在厨房忙碌着，听到姐姐的话，喜笑颜开地说：“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带！这些菜都是我自己种的，没施化肥没喷农药，绿色得很呢。"我偷笑着对姐说：“姐，幸亏咱妈没叫我扯萝卜白菜，不然，你的箱子就够沉了哟。"这一说，母亲倒突然想起来：“对对对，带点儿白菜。菜园子里的白菜口感好，吃着甜，成都白菜不好吃。梅子，赶快去扯两棵。"姐姐连忙阻止：“不要不要，成都有。"我哈哈大笑：“姐，你带吧，说不定可以做出一道名菜——开水白菜。"
母亲见我在外面说笑，又吩咐道：“梅子，现在‘唐鸭儿’ （卤鸭，地方名小吃）那家店可能开门了，你去买一个回来让你姐带上。"
我提着百年卤方“唐鸭儿"的卤鸭刚进门，母亲又大声说道：“糟糕，忘记叫你买黄粑了。"
母亲一边解围裙一边往外走，“你们看着锅，我去买。"姐姐急忙拉住她：“妈，不要了，东西太多了，装不下了。"母亲被姐姐拦着出不了门，只好对我说：“梅子，你去。记得要买高穴镇那个人的，他家的黄粑绵实，煮起来又不糊汤，在荷花池菜市场的门口卖。"我笑着走出去了。
等我从荷花池菜市场回来的时候，上午十点已过了，姐姐忙着收拾零零碎碎堆了半客厅的东西。母亲说：“时候不早了，干脆吃了午饭再走吧。看嘛，年都没过完。"姐姐耸耸肩，我们相视一笑。母亲见姐姐没答话，马上就把饭煮上了。姐姐的心思还在那些东西上，没顾得上，等反应过来，说不吃，母亲就变了脸：“这么多饭，我一个人吃得完？"我们没敢再答话。于是又急忙准备午饭。
终于早早地吃了午饭，碗还没洗，母亲就开始收拾打包了。土鸡、香肠、腊肉、排骨、黄粑、卤鸭、豆腐干、东柳醪糟、白菜、蒜苗、小葱……母亲锁着眉头，总觉得少带了什么。差点什么呢？我提醒母亲：“是不是你做的咸菜没带？"母亲立刻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对，萝卜干、还有霉豆腐。"母亲乐滋滋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精致的坛子里夹出好些菜叶包好的霉豆腐，又从另一坛子抓出萝卜干来用食品袋一一装好，然后转过头叮嘱姐姐说：“回去后，装到坛子里。"母亲如释重负，在围裙上搓搓手，嘀咕道：“应该都齐全了吧？"我又提醒她：“你做的艾粑粑要不要拿？"母亲拍拍自己的脑门，连忙说：“对对对，这可是你姐最爱吃的。"母亲把先前蒸熟的艾粑粑拿出来装好，又叮嘱姐姐：“回去一时半会吃不完，就把它放在冰箱里冷藏。春天来了，可别坏了。"
给姐姐的东西足足装了3个纸箱，还有一些用塑料袋装的大包小包。东西终于搬上了车，后备厢塞满了，连后排座位也堆了一大半。姐姐说：“东西也太多了吧，足够我们吃上大半年的。"母亲笑眯眯地看着姐姐，说：“想吃了就回来拿！得空常回来！"
母亲望着车缓缓驶离，半天收不回目光。好久，母亲才对我说：“回去吧。"
每一个游子，都有一个遥远的妈妈。有远方儿女的妈妈，又何尝不是“月明闻杜宇,南北总关心。"
我抬头望向天空，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明媚，满世界飞舞着，一切都暖暖的。天是那么湛蓝，偶尔有两只鸽子回旋飞过，一丝风悄悄溜过来，撩起母亲鬓旁飘忽的白发。
春晖，可真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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