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行右行 成都车马超前行

成都日报 2020-03-09 01:09 大字

抗战时期,成都警察指挥车辆靠右行

同一时期,上海的黄包车实行靠左行驶

1903年,成都实行人车靠右行

张建/文 图片由作者提供

车马左右行,是指车马等交通工具,以及行人在路上行进的方向规则。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当时成都还根本没有汽车出现,但成都车马实行了靠右行,这一“超前意识”足以说明成都有了近代交通监理意识的萌芽。当汽车输入我国后,绝大部分城市实行车马靠左行,而成都的“车马靠右行”,却比1946年全国统一汽车靠右行的规定提早了40多年。

从自由行到靠右行

以前,成都车马行没有规矩,无论马车、独轮车、轿子、行人等,在路上都是自由行。那时成都人口不多,一是衙门和出行人无此意识,二是路上秩序也无需求,成都的“自由行”倒也展示着成都的自然风情。

成都交通的“自然风情”也有规矩,只是约束力仅在特定时间和环境下才管用。宋太宗赵炅曾御批“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就是中国最早的交通规则,但四句话又管不住千万条城乡驿路和马路。赵炅所谓的“交通规则”更多是封建礼仪在马路上的表达而已。其中“贱避贵”最为常见,达官贵人出行有“廻避”牌,示意平民百姓让路于官。平民让路,就是路上的“礼仪”,也是“规矩”。当官人路过之后,一切交通又恢复到“自由行”。但这“交规”仅算得上“礼仪”,并非近代社会的法则。

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山西巡抚岑春煊调任四川总督,创办四川警务学堂,次年初四川省会警察总局成立。当天警察上街执勤,引来市民好奇,甚至有人手摸警察的大檐帽。当时清廷实施“新政”,岑春煊学习西方警察制度,以成都示范全川,成为四川警务以及成都市政管理职能的创始人。

有了警务,成都初步结束了街头无人理事的状态,也结束了成都无社会专业管理机构的历史。警局牵头进行了一些近代性质的社会管理和服务,包括社会治安、城市消防、城市交通、集市管理、街道卫生、户籍建立、禁烟禁赌等50余条,甚至把街头管理、市民穿着和言行也纳入关注之中。周善培督办成都警务之后,对成都市政管理和建设更是大刀阔斧,诸如组建义务消防队,促办街道卫生,整顿交易集市,建立交通规则,维护交通秩序,扶持幼孩教育,力戒鸦片赌博,破除封建迷信等。

周善培之举,也是成都城市管理的超前探索。每到青羊宫花会和劝业会召开之时,已派有警察到场内场外执岗。场内警察维护秩序以防人涌群伤,场外警察更是体现交警职能,沿青羊宫至南门城墙边马路疏导车流人流,并在城墙上竖立木制警示标牌,提示车马行人各行其道。这些警示标牌,就是如今成都大街小巷交通警示牌的鼻祖。在周善培的强势督办下,城市交通秩序管理成效最为显著,成都的道路实施车马行人一律靠右行。至此,成都车马从无秩到有序,从自由行到有规矩,“靠右行”的交通规则一路走来就是30年。

那时成都人根本不知道世界上已诞生汽车,更不知汽车方向盘在左在右。当初成都为何选择“车马靠右行”至今是个谜。在这个问题上,成都是少数派,大多城市都选择了车马靠左行。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匈牙利人李时恩第一个把汽车引入中国,对于这两辆美制小汽车,上海当局按其外形似同马车,称之为“无马马车”。1903年,上海交通监理依照英国汽车、马车靠左行驶的规则,规定车马一律靠左行驶。有汽车的上海车马一律靠左行,是依照英国规矩;无汽车的成都车马一律靠右行,靠自主选择。这个“依照”和“自主选择”,几乎同时出台。

此后成都逐步强化“车马靠右行”的城市交通管理,1922年成都市市政公所成立,将市政交通管理明确作为政府管理职能。1926年3月,省会军事警察厅长黄鳌下令:“来往行人各靠右手边走,以免妨碍交通、致生冲突,违者,值班巡守,严行干涉。”同年5月,成都市政公所训令省会警察局发布《马路交通规则》,对行人、非机动车、机动车如何行走,作出12条规定,其中也包括“车马靠右行”。1928年1月,省会警察局再次专门制定了黄包车应遵守的交通10条条规,其主要内容包括:“各靠右行,不准并行;需超前车时靠右超越;不准沿街停放;夜间要点灯;遇行人挡路要响铃铛;遇挑重担的要绕道避让;听从巡警及督察员指挥”等。频频出台的交通管理规则,显示当时成都已把“车马靠右行”的管理深入细化到了行人与人力车业。

全国统一

成都车马改左行

民国二十三年7月(1934年),国民政府发起“新生活运动”,在南京、南昌、上海、杭州、长沙、重庆等各大城市举办公路交通安全运动会,大力宣传推广交通出行规则,但在成都遇上了麻烦。“新生活运动”宣传册中要求“一切车辆靠左行”,而成都实行车马靠右行已30年。成都“右行”遇到全国“左行”,咋个办?

1936年,温江县马路局出台新办法,“严禁运输超重的独轮车在马路上行驶,公路两侧路肩暂准载人独轮车行驶,车辆行人一律靠左行走”。为想方设法落实车马靠左行之策,就连常走乡野之路的川西鸡公车也未放过。当年9月,四川省会警察局又颁布6项“暂行规则”,即《管理汽车暂行规则》《管理人力车暂行规则》《管理脚踏车暂行规则》《考验汽车驾驶员暂行规则》《市街交通管理暂行规则》以及《管理交通罚则》,除再次规定机动车、非机动车行车靠左行之外,还包括“道路及人行道,行人靠左走”。

然而30年的惯性是非常大的,当时成都街头的交通秩序仿佛猛然回到了自由行一般,有的人晓得车马行靠左,有的人依然记得车马行靠右,这个“形式主义”制造了成都街头的混乱。而“新生活运动”的形式主义也催生了各种笑话和弄虚作假。山东军阀韩复榘就在演讲中说:“新生活运动,兄弟我双手赞成,就是一条,行车靠左走,着实不妥,那右边留给谁呢?”无论是否符合中国国情或世界趋势,这总算是全国第一次统一了车马行的步伐。

服务抗战

成都率先改回靠右行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更多的抗战物资从美国运到中国,汽车增长量尤为突出,但美国汽车在抗战大后方西南诸省运行时极其不便。美国本土交通规则是车辆一律靠右行驶,车辆方向盘及灯光设置均按美国交通规则设计,到了一切车辆靠左行驶的中国,自然“水土不服”。战时运输管理局提出对策“一切车辆改为靠右行”。理由有三:一是顺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靠右行驶的习惯;二是车辆左行改造费是车价的10%,费用高昂,于抗战不利;三是车辆改造时间周期过长,不利军需物资运输。1945年6月22日,军事委员会下令,由战时运输管理局全面筹办车辆改右行驶事宜。战时运输管理局不敢松懈,于1945年7月发布第4513号训令:“兹为节约改装,减少肇事起见,亟应修改,着自本年十月一日起,全国一律改为靠右行驶,希即先期准备。”

四川省公路管理局也于当年8月28日发出《有关公路行车章则修改办法》。“甲条汽车部分”明确汽车一律靠右行驶,并有靠右行的公路会车超车的4种规则,其中有“下坡车让上坡车”,这似乎体现了宋太宗赵炅“去避来”的祖制。“丙条行人部分”规定“有人行道的在行道上走,无人行道的行人紧靠路左行走。”然而车辆统一改右行的公告发布不到1个月,实施期限又变了。9月15日,四川省公路管理局又下发紧急公告:“全国公路车辆原定本年十月一日改靠右行,改为明年元旦起实行。”抗战胜利,为使收复区亦能同时改进,便延期实行。

其实,在1946年全国统一“一切车辆改为靠右行”之前,成都提早4年恢复了“车马靠右行”。1936年成都出台的6个“暂行规则”中的“暂行”二字堪称伏笔。1942年,宋子文批转《修正改进成都市区及公路交通管理办法》,“汽车部分”的第一条就是“车辆一切靠右行,转弯时除交通警察特许外,一律靠右顺转,上坡时不准作‘之’字形前进”;“人兽力车部分”的第一条为“人兽力车应绝对靠右边单排行驶,不得超越争先”。于是,成都车马行被改靠左行近6年后,又一次回到了40多年前成都车马靠右行的原点。但这个原点,并不是哲学的“否定之否定”。

成都率先改回车马靠右行,效果如何呢?李劼人的《天魔舞》中有段描述:“成都市街上行道的秩序,自清朝办警察时起,就训练着‘行人车辆靠右走!’二三十岁的人早已有此素习了的。忽然由于国民党的‘新生活运动’,一次手令,二次手令,强迫改为‘行人车辆靠左走!’说是必如此才能救国,也才是新生活。几年来的强勉奉行,大家又已渐渐成为素习了。现在政府说是要将就盟友驾驶的方便,又要改回来,仍然行人车辆靠右走。而且宣传上又这么说:‘倘若一齐靠右走,则行人脑后没有眼睛,车辆从后冲来,岂不有性命之忧?不如改为车辆靠右走,行人靠左走,不一齐右倾或左倾,那吗,行人车辆迎面而行,彼此看得明白,便来得及互让了。’这是聪明人的想法,实开世界行道秩序之新纪元。总府街的行道秩序,可以说恰是在作这种宣传的实验。”

更正:《棉花街:成都汽修汽配第一街》一文中郑怡亭应为郑悦亭,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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