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中的那些事儿
漫画 杨仕成
□李贵平
突如其来肆虐华夏大地的新冠肺炎,让很多人猝不及防。我也受到“牵连”,被社区安排在家隔离观察14天。于是,习以为常的既有生活秩序被颠倒打乱了,也因为隔离从没这样清闲过,关闭了与外界的物理接触,我开始琢磨:如何度过这两周时间,每天该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壹
天南海北的问候电话
我供职于成都一家知名媒体。那天上班忽然接到妻子的电话,说我们小区有个人感染了新冠肺炎,单元住户都得在家封闭观察。她调侃道:“你天天脚长翅膀总想在外头飞--说,这次是找个凼凼飘起,还是回家待着?”
傍晚回来,我看到片警在单元门前拉上隔离条,“两周后您去买个彩票吧,中五百万。”轻松一句拨开凝重夜幕,在春寒中投注一丝暖意。
轻松一时,后面发生的事让人沉重得有些哭笑不得。
咱们这其貌不扬的老小区,因位于市中心、又处在一所著名小学附近,因在成都是较早实行“相关人员”隔离观察的区域,因此比较吸人眼球。
最先如临大敌的是邻近一单位小区,他们贴出紧急通告:隔壁小区“出现多列(例)确诊病例,小区单元封闭,全部人员隔离观察!”一串串感叹号,经自媒体倒腾成一串串“炸弹”。
社区找到他们物管说:温柔点好不!人家小区确诊的是一例不是“多列”,隔离的是第四单元不是所有单元,你们就不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对方又连忙作了个“更正”重新张贴。
小区大事,在寒夜里无声发热,短短几小时就接到全国各地打来的电话,连美国、日本都有来电问询。
无声段子发酵成悬疑片、惊悚片,想象中的诡异场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时有人循着门牌号跑来看热闹。
隔离在家后,我每天要接一二十个电话,大多是亲友同事的问询关心。我一一致谢并“滚动播出”事情的缘由:单元一大爷,半月前去医院给他做骨科手术的女儿送饭,被感染后入院治疗,大爷的家人也被转移隔离观察,幸好前两天均确认无恙。我说自己和那家人素无往来,事发时又和家人错开出行,身体更无半点不适。我们现在都很关心那位大爷,天天在临时组建的微信群安慰他。我们也生怕老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海浪扑岸般涌出这么多的问候,我像海鸥一样有点飘飘然了。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激动,就用这几天排挞而来气壮山河的口水诗鞭策自己:加油,加油,这加油,那加油……妻子以为我是个疯子。
贰
看客和“蝙蝠侠”
我想,这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给那么多人、那么多家庭带来伤害,对全国民众和全社会造成那么大影响,给这个春天笼罩了那么浓重的阴影,我这十多天不出门或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最初被隔离的几天,一些二杆子朋友的热乎劲儿,却让我有种大冷天遭揭开被子似的凛冽感。虽然说这些年我也经历了不少事情,见惯不惊。
那天下午,朋友老汤打来五个电话,平时他一年到头不舍得聊上半句。“哈哈,听说你烧成瓜儿了?别瞎闲着,快帮我润色几篇猛料,少不了你稿费,你直接操刀更好。对了,那晚聚会咱俩碰杯儿没?相隔多远?”另一朋友、网名“蝙蝠侠”的老郭单刀直入说到,我晓得这“蝙蝠侠”经营自媒体上天入地、无孔不入,他深夜搅拌的恶俗十万加逆袭了不少打赏,我不想成为他啄子下的网红青蛙,打算从此屏蔽这种人。
我注意到,像老郭这样逆势而上的自媒体经营者不在少数。他们昼伏夜出,故作悲悯,貌似高深,似是而非,用剪刀加浆糊炮制出的介于伪新闻、伪言论的文字大行其道,标题更是耸人听闻,真正的目的是炒流量、吃赏钱。我总觉得,这样的人跟蝙蝠的自然特性颇为相似。
说到这次新冠肺炎的暴发,蝙蝠也一蹿成了网红畜类。蝙蝠到底该不该承担这种骂名尚难定论,但文献上关于蝙蝠的褒贬一直存在。曹植的《蝙蝠赋》就痛批了这种阴冷的动物:“吁何奸气,生兹蝙蝠。形殊性诡,每变常式。行不由足,飞不假翼……不容毛群,斥逐羽族。下不蹈陆,上不凭木。”
曹植指出,蝙蝠常在黑黢黢的暗中活动,样子有点像鼠类,有翅膀又不像鸟,外貌和性格都古怪异常。曹植视蝙蝠为奸气所生,除了他与众不同的观察力,当然也有其主观的比兴寄托。
明代的冯梦龙也认为,蝙蝠外表阴鸷,行走不用足爪,飞翔不用羽翼,白天蛰伏,晚上神秘行动。他在小品文《蝙蝠》里这样写道:“麟凤相会,语及蝙蝠之事,互相慨叹曰:如今世上恶薄,偏生此等不禽不兽之徒,真乃无奈他何。”冯氏借这种不容于兽类也被鸟类驱逐的动物,讽刺一些骑墙派两面三刀、投机取巧的人。在西方伊索寓言里,蝙蝠也是不堪入目的骑墙形象,据说连小朋友都有点害怕这家伙。
叁
在阅读中“行走”
这几天,各种传言漫天飞舞,让人应接不暇,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努力让自己和妻子安静下来。世界浓缩成小小斗室,再大的阳台也成了铁窗的洞口。
说起来,社区工作人员也不容易,他们天天早出晚归,拿着图表进出街区,承受的感染风险也大。听说外地有的社区将帮隔离者买的东西用绳子吊上四楼,我们这里倒没出现这种情况。驻守小区的工作人员拉了个微信群,提醒大伙每天按时测量体温并如实报告,提醒需要代购生活用品的就吱声儿,提醒谁家有快递来了戴口罩去拿取……针头线脑,事无巨细,比我岳母还婆婆妈妈,实在可爱。
他们说,那位被轻度感染了新冠肺炎的大爷,正在积极配合治疗,其家人都没被感染,一切正常。大家都很欣慰,马上有人在群里撒了个红包,为“大家庭”刷新一点小清新。
我平时是个仰望云中漫步的驴友,经历过不少险象环生的山川旅行。懂得进退,眼下乐得在书本、音像里行走天下。于是读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听严歌苓,看耶路撒冷,写横断山游记。那天接到北京上海等几家知名报刊通知的发稿信息,也格外兴奋,让我独酌了好几杯啤酒。这类消息搁平时应该惊不起多大涟漪。
根据严歌苓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芳华》,再次打湿了我的眼睛。“刘峰和小萍小站分别后,再见面已经是十多年后了。零五年刘峰生了一场大病,幸亏小萍将他接到身边细心照料,才让他捡回一条命……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可还是不难看出岁月给每个人带来的改变。倒是刘峰和小萍显得更为知足,话虽不多,却待人温和…… ”剧中萧穗子那句关于男女主角相依为命的旁白,对逆境中人物在卑微生存中相守相依的赞美,萦绕在我脑海里。片尾韩红演唱的《绒花》是一曲英雄主义的赞歌,我却听出一种撕心裂肺的悲悯感。联想这场新冠肺炎疫情,给无数人带来生离死别和命运改变,也让无数当事者相互呵护相依为命;眼下,健康平安就是最好的“芳华”。
蜗居在家,看书写作烦闷时,我就走到阳台上吸烟发呆。蓉城的美妙市声,消隐于鳞次栉比的房屋楼宇间。大街上空荡如球场,只有零星的行人或车辆走过才像是一条路。白口罩挡住了过往姑娘的红唇,我知道真正的春天来了她们会对着鸟儿开怀放歌,笑靥如花。
虽立春多日,太阳吝于出门,料峭的风将银杏、小叶榕、木紫薇、三角梅、梧桐树等吹得瑟瑟作响,枝丫颤巍。不远处的锦江之畔,高高的电视塔迎风而立直指苍穹,塔身壮硕,塔巅尖利,我在想它怎么不变成一把巨剑将纷乱的病毒斩落下马呢?
快了,我相信。
肆
解除隔离的好消息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配合,x爷爷目前身体状况良好,他家人一切正常并于今日解除隔离。咱们单元住户也同步解除隔离观察。”
社区工作人员在微信传来的这个消息,让人一下乐了。这是我们单元隔离观察的第14天。这一天,是2020年2月17日。
下午三点过,我带着身份证去楼下大门口办理进出卡。这也是我“阔别”两周后的第一次下楼。社区依然空空荡荡,边缘呈圆齿状的报春花,在倒春寒的风中努力绽放出桃红、橙黄的小花儿。就连刺鼻的消毒水此时闻起来都那么芬芳。看得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出笑容。天气渐渐亮堂起来,太阳在云层间若隐若现,几只鸟儿在电线杆上驻足张望,又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一位叫“丑儿他妈”的社区工作人员边填写临时进出卡,边告诫住户:出门记得戴口罩,尽量不要到处跑。她像梁朝伟那样朝我举起测温枪:“36.5度,嗯,正常。听到哈,解除隔离不等于解除警惕。”
我楼下的四圣祠街,是成都一条有名的老街,文献说清朝时这里的路口有一座祠庙,供奉孔门弟子曾参、颜回、子路、子游这四位圣贤之人。曾几何时,四合院种满绿色的植物,石灰加糯米后的白色浆灰比青砖还耐久。今天,四圣祠街的银杏、鹅掌楸、椴树、悬铃木、七叶树、梧桐树因行人稀少和铺面关闭成了街道唯一的主人。老街的动与静、密与疏、热与冷以及色调的反差,又将随此地法式大教堂的钟声成为下一个“曾几何时”。
我启动裹满灰尘的车子,漫无目的地驶去,想去撒撒野。三环路车辆很少,我开到限速最大的一百码,滚滚车轮儿碾压着我心底的沉郁……我打开车载CD,《菊次郎的夏天》电影音乐如水般浸润,消融着我内心的冰凌。
忽然发现,自己生活的城市在如此清静的时候也那么美丽动人。我觉得大疫之下,她只是暂时受了点创伤,犹如千里之外的美丽大武汉也只是受了点创伤。借用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里一句豪言:“我拒绝接受人类末日。”相信很快,我们的城市、我们的武汉会巨人般重新屹立,擦干眼泪,抖擞精神,修复伤口,焕发新的生命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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