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街 三国赵云洗马 贲园父子藏书

成都日报 2020-02-24 02:26 大字

贲园是中国西部首屈一指的私家藏书楼,藏书之丰富远胜天一阁

何大江 李旻/文王戬/摄影曹劲松/制图

重九贲园赏月

清·李景复

晓霜晴日菊花篱,倚槛临风触旧思。

率尔方停江上酒,翻然又见案头诗。

八方多难今何日,三径重来有远期。

但恐开迟复开尽,故应强醉未开时。

一条街

名胜旧迹 从三国到民国

即使成都这种人文荟萃之地,也很难找到和平街这种地方。整条街不到两百米长,却集中了从三国到清代民国的多处名胜。

据《华阳县志·古迹》载,三国蜀汉将军、顺平侯赵云,曾在此建宅。街西有大池,为赵云洗马处,故称洗马池或子龙塘。

清康乾时期,岳钟琪曾在此街建宅第,名“景勋楼”。同治年间,曾剿灭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部的晚清重臣骆秉章病逝于四川总督任上。传说其时有部下见星宿坠入子龙塘中,骆公祠遂建于此。这条街便从子龙塘街更名为骆公祠街。

清末民初,大盐商严雁峰买下位于骆公祠街十八号的岳钟琪旧宅景勋楼,改建为藏书楼“贲园”。

民国时期,废骆公祠,改为迎宾馆。1942年,在骆公祠旧址上创办华阳县女中。1954年,骆公祠街更名为和平街,女中改为和平街小学。当年子龙塘,于20世纪70年代填为和平街小学操场。

2001年,贲园成为成都市首批文物建筑。2007年,贲园列入四川省第七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一座园

半部成都百年文化史

贲园所在的和平街,距成都商业中心春熙路不到一公里,离日夜车水马龙的南北通衢红星路二段更是只有一百多米。

这条小街,车辆、行人都不多,颇为僻静。铁灰色的两栋居民楼之间,开着一扇铁门,砖红色的柱子上贴着门牌号——和平街16号。正对着的那条通道,尽头是一个六边形门洞。和平街16号大院现在是四川省图书馆的职工宿舍,而贲园就在那个六边形门洞内。

灰砖青瓦的矮墙将内院与居民区分隔开。门洞内嵌着两扇暗红色木门,上有一对金色辅首衔环。门楣上两个篆字,正是“贲园”。木门推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像是按下了穿越时空的按钮。

园内两株银杏,差不多都160岁高龄了。深冬的银杏枝干嶙峋,地上则铺满了金黄的落叶。在那一片金黄之中,立着一幢两层高的青砖小楼。二层正中嵌着一块匾,上刻隶书“书库”二字,为清末著名文人俞樾所书。这就是贲园。

这是一幢中西合璧的建筑。整个外形是西式的,像一个方方正正的石头匣子,但细节又生动活泼,充满中式意趣。正面与背面的青瓦坡面在正中交会,构成中式的歇山式屋顶。四条垂脊的外端,是翘得略微夸张的檐角。

在一楼和二楼之间也有瓦檐,像是给“石匣子”加了一道腰线。这两道檐并不只有审美价值,同时也是功能性的建筑配件,能为楼上的方形窗挡住风雨。基座饰有浮雕腰线,似祥云又略显抽象,亦中亦西。门廊伸出,像是附着在大石匣子上的一个小匣子。门洞呈圆形,是典型的中式“满月门”。

顺着门廊走进去,空空荡荡,已经见不到由楠木、香樟制成的书架、书柜和书箱。当年珍藏于此的三十万册珍本、孤本、善本,已由四川省图书馆安置于别处。

站在窗口边,能看到墙体有半米厚。墙砌得这么厚,也是为了书,防雨、防晒。脚踏上木楼梯,吱嘎作响。上到二楼,能看到方形窗上端的弧形小气窗,自然立即就想到它的用处:促进空气流通,避免书库潮润,全无水渍、虫蚀。

正是这些设计上的良苦用心,1951年,藏书楼的第二任主人将三十余万卷藏书交给四川省图书馆时,它们还极为完好。

跟这些书籍命运庶几相近的,还有贲园书库本身。它始建于1914年,十年后建成。经历百年风风雨雨,依旧保留完好。

贲园自建成以来,曾是众多四川知名学者的精神殿堂。史学大家张森楷著《通史人表》《廿四史校勘记》《四川省历代地理沿革表》,学者宋育仁主持纂修三百余册《重修四川通志》,大儒廖平考订、研究《伤寒古本》《公羊传》《谷梁传》,皆离不开贲园所藏之书。

1940年代初,张大千去敦煌临摹壁画前后,曾长时间在贲园为客。1943年,陈寅恪流寓华西坝,曾专程到访贲园,查阅刘咸炘《推十书》。1945年,学者吴宓日记记载,他曾经受赠贲园藏书《费氏遗书》一部三册、《贲园诗钞》一册。余者如于右任、邵力子、章士钊、沈尹默、蒙文通、谢无量、顾颉刚等一流学者、艺术家,也都曾经是贲园的座上宾客。一部贲园史,堪称半部成都百年文化史,此话并不太夸张。

一对父子

无爵自尊不官亦贵

贲园所承载的文化荣耀,离不开它的两任主人——严雁峰和他的养子严谷声。

第一任主人严雁峰,是来自陕西的大盐商。1855年,严雁峰生于陕西渭南孝义里(今渭南市临渭区孝义镇)。严家数代为官,从曾祖父开始,就拥有永川、涪陵一带的食盐特许经营权。严雁峰八岁时,陕甘地区发生大动荡,力劝寡母到祖籍地蒲州(今山西永济市)避难。严雁峰跟着母亲,辗转河南、湖北入蜀,定居成都,发奋苦读。他博闻强记,能默诵儒家典籍十三经,连有“头号经学家”之称的廖平也自愧不如。

光绪初年(1875年),在张之洞的支持下,尊经书院(四川大学前身)在文庙街落成,四川教育的近代史由此开端。1878年,著名经学家王闿运出任山长,开创新风尚,尊经书院由此成为清代末期蜀学复兴和维新运动的重要基地,并培育出经学大师廖平、四川历史上“睁眼看世界”第一人宋育仁,以及“戊戌六君子”中的杨锐、刘光第等大才。

王闿运早年曾在权臣肃顺家中任西席,又在曾国藩军中为幕僚。23岁的严雁峰自请入弟子列,却因籍贯不在四川,不能成为尊经书院正式学生。王闿运惜才,便在内院设一房间,留严雁峰为生。上有名师,侧有嘉友。严雁峰在书院所交往者,除了上文提及的杨锐、廖平、宋育仁,还有后来的史学大家张森楷、学者吴伯英、教育家丁树诚、与杨锐等并称“蜀中三杰”的陈纬元等,皆一时之俊杰。

数年后,王闿运辞别尊经书院,于成都东门设置帐篷,与送行者千余人聚饮,盛况一时无两。宴饮中,王闿运拿出著作《湘军志》手稿和手写的古体诗长卷,单独送给严雁峰。以王闿运的身份,如此对待一个后辈,这是何等殊荣。

严雁峰世事洞明,也在出世与入世之间摇摆。严雁峰早年参加过科举,“三试乡闱一试京兆”,结果都落第。他倒也胸怀旷达,不愿再作寻章摘句雕虫之事。

甲午战争前夕,严遵母命入京,以捐官所得候补知县身份赴吏部应选。京城所见,庙堂之上的鼠目寸光、夸夸其谈、谄媚求进,让严雁峰深感失望。他放弃了捐官的机会,收拾回乡,将自己的姓名改为了严遨。这个遨字,是向隐士郑遨致敬。郑遨是唐末五代人,人称“逍遥先生”,见天下将乱,便入少室山当了道士,曾拒绝过石敬瑭让他为官的邀请。从改名一事,也可见严雁峰心性。

断绝登科之望的严雁峰,在经营家族的盐业生意之外,主要有两个爱好。一是纵情山水,登泰山以临东海,渡邗沟而观钱塘。凡所至名胜,皆有诗留题。二是跟书有关,寻书、买书、藏书、刻书、印书。

甲午年间来到京城,严雁峰就不计资财,大量收购图书。建书库藏天下奇书的念头,此时已经在他心中生发。归途路过西安,听说已故前东河总督(山东河道总督)张井的上千部藏书要出售,严雁峰联系上张井的孙子,全部买了下来。后来听说前清军提督唐友耕之孙,有一批家族藏书要出售,严雁峰亲自登门求购。他购得的这一批文献中,有胡林翼、曾国藩的信札、手稿,有顾炎武的《肇域志》手抄本,有刘永福(晚清将领,曾率黑旗军大败法军)的《使越日记》,都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得天下名书,当筑名园以贮之。清末民初,严雁峰在骆公祠街十八号(今和平街16号)买下岳钟琪原府第“景勋楼”,策划修藏书楼,要做一番范钦当年建“天一阁”一般的事业。

“景勋楼”是三进院落,每一进都有一个大花院,严雁峰选择了最后一进的花院建藏书楼。藏书楼效仿明清两代的皇家档案馆皇史宬,外形方正,气象典雅。周围修竹嘉木,绿荫蓊郁,丹桂飘香。

藏书楼名为贲园。“贲”之本意为装饰,“贲园”二字,来源于周易贲卦。其爻辞曰:“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大意是,用少量的帛,去装饰山丘园林,虽然有忧愁思虑,但终是吉兆。严雁峰的性情志趣、哲学思辨,从他对藏书楼的命名也可见一斑。

修建贲园,耗时十年,至1924年始成。然而,严雁峰在第五个年头就辞世了。此时,他的藏书已达11万余卷。

严雁峰没有亲生子女,继承其事业的,是他的养子严谷声。严谷声是个富二代,却不好声色犬马。更准确地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书二代”。严雁峰去世时,严谷声年仅20岁。他接手贲园的修筑,将其建成时也不过25岁。

严谷声跟养父一样,同样勤学敏思,同样致力于收罗天下典籍。说他嗜书如命毫不夸张,他甚至把书看得比命还重要。

严氏藏书,本是精神财富,但总有觊觎者以金钱衡量之,要干出些焚琴煮鹤的事来。1931年,严谷声被成都城防司令囚于市政厅,理由居然是要替他保护藏书。严谷声不愿舍书,被关押达半年之久。当年,严雁峰在家族中挑选继承人有一个标准:“只求保我五万卷藏书”。而严谷声不仅做到了克绍箕裘,更发扬光大。多年后,严氏后人为严谷声写的墓志铭上,有“宁舍万金,不弃一卷”之语,十分贴切。

1951年,严谷声将贲园书库及其全部收藏移交给四川省图书馆,书计30万卷,其中善本5万卷,另有自刻书版3万余件。于右任曾为贲园题写一副对联:“无爵自尊,不官亦贵;异书满室,其富莫京。”严雁峰父子的贲园,在中国文化史和图书馆学史上,是极难复制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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