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明：做一家有“烟火气”的书店

竹椅子，方桌子，老成都味道

蒋蓝 摄

老成都的方桌成为书籍陈列台

光影协奏曲

工业洞穴风

旋转楼梯

本报记者蒋蓝 文图片除署名外由几何书店提供

提要

“2019成都国际书店论坛”接着“2019天府书展”，成都的初冬弥漫了温馨的书香。“成都国际书店论坛”已在成都成功举办了四届，邀请到数十家全球极具影响力的书店及书店业代表展开经验分享与思想交锋。书店，正成为连接成都与世界的重要平台。

一座城市的精神品格、文化气质与这座城市所拥有的书店是密切相关的。这几年，正在建设世界文化名城的成都出台了系列实体书店扶持政策，积极推进全民阅读，今天的书香成都已经可触可摸。据今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发布的《2018年度成都市全民阅读指数》，成都现有书店3522家，按全市人口1633万人计算，每万人拥有书店2.16家。成都的书店数量仅次于北京，居全国第二。

落户天府锦城“八街九坊十景”之一——猛追湾市民休闲区仅两个多月，几何书店就成为成都书店业一支异军突起的力量，它用书籍为核心和载体，以一种贴近生活的方式，打造充满烟火味的文化空间社区，为成都人搭建更加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场景。

陈晓明，几何书店执行总裁、总经理。1984年生。商业操盘手，曾担任万达、绿地、蓝光等多家知名地产公司高管。主导打造青海省首席人文街区，唐道637项目几何书店品牌首席创始人、主理人，音乐发烧友。

对话

几何书店：从西宁到成都

记者（以下简称记）：我注意到，你们书店的名字里，“几何”采用的是汉语拼音而不是英语，这是为了突出什么？

陈晓明（以下简称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们对着酒应当放声高唱，人生时间有限，“几何”更暗含了追问的意思。所以我们书店并不是采用数学里几何的含义。其实每个人、每本书都是“人生”中的一个点，人与书、人与人的对接越来越多，就会由点而线，由线而面，由面而体，形成一种想法、一个思想、一个文化流派甚至一个文明体系。

再一个含义就是视角问题。我们总是常常从一个单向来思考问题，但当我们受到某本书的启发，就会从另一个方面来反思问题，站在别人的角度看自己，从而豁然开朗。每个人都可能在这个几何空间里，用不同的维度来看待别人、考察自己。

记：几何书店来自青海西宁，西宁的人文气息不错，但比起人文底蕴深厚的东部、中部城市来，似乎要略逊一筹，想不到你们对图书别具一番眼光。

陈：对很多读书人而言，一座城市往往对应着一座书店。提到南京，就会想到先锋书店；来到成都，就会想到方所、言几又书店；到贵阳就会想到西西弗书店，它虽然不大，却代表着一个城市的精神风貌。我们最初创建几何书店，就是想把西宁的文化品位和大众生活“调性”做起来。西宁的几何书店位于唐道637地下一层，店内营业面积达一万平方米，设有六大区域：重磅阅读、时光书馆、重拾生活、空间之门、雪域净土和天空之城。

几何书店是目前全国第二大的独立书店，图书品种多达15万种45万册，融合了多种文化业态，旨在创造文化交流的良好氛围，打造一个别开生面的思想交流平台。读者在几何书店不仅可以徜徉书海、纵横古今，还可以放慢脚步，与志同道合者激扬文字，所以书店举办的各种活动非常频繁，平均两天就有一场。在书香的陪伴中，体验传统手工、艺术的魅力，读者可以花不多的时间，去体验动手的乐趣，我们希望带给他们一种全新的文化体验和精神盛宴……

作家马伯庸到西宁几何书店做活动，感叹“这是中国最具‘烟火气’的书店……”“烟火气”三个字凸显了几何书店的生活美学，这是对我们书店极中肯的评价。

思想的旅行比眼睛的旅行重要

记：书店是卖书的地方，但它更是一个文化交流的平台，也许你们更看重后者？

陈：是的。我们用图书、传统文化商品来建立一个文化空间，这才是书店作为一个文化交流平台的本质。几何书店要融入旅游。因为思想的旅行远比眼睛的旅行重要。现在，我们书店在这方面基本是观光性质，这成为“网红”们青睐的亮点，比如唐卡、藏香、藏族的木刻版画，书店尝试着让它们走下神坛，同时也把那些只在“非遗节”上才能看到的制作工艺引入书店，市民和旅游者可以真正参与到制作过程中来。这样他们更能体会到传统的乐趣，甚至把它当作一种爱好。比如四川的“非遗”项目里，我们正在考虑选择一些适合传播、容易上手的工艺在书店予以陈列、辅导；再比如我们根据成都的特产二荆条辣椒制作的笔；还有根据成都火锅的造型制作的烟灰缸等。我们成功开发的一个笔筒，是根据许仙与白娘子的神话故事而来，销售特别火……

记：在老成都，茶馆往往是人们信息、资讯的汇聚点。

陈：书店不只是书库，书店是一座城市的“故事会”。几何书店固然是以书为载体，却把传统文化、文化讲坛、工艺手作、儿童益智、餐饮、家居、二次元等元素融合进来。我们的书店不但要成为成都老茶馆的文化空间，还要成为世界文化名城的传播平台。这些功能都是传统书店业态所欠缺的。

3.0时代的文化生活空间社区

记：伴随时代消费升级的书店，虽然都在走复合业态之路，但始终避不开一个核心问题：空间有了，如何做好文化与生活的结合？

陈：我们必须改变以往书店“高冷”“高雅”“高傲”的态势。让那些平时不大买书、读书，但热爱生活的人群，进入到书店的文化空间，在文化的熏陶、感染之下，最终寻找到自己心仪的文化——因为大众对文化肯定是存在需求的。而这一批数量庞大的人群，恰恰被传统书店排除在外。

记：在你看来，复合业态书店的发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陈：我们可以用三个时代来概括。

1.0时代：简单融合，咖啡成书店标配。书店自我变革的第一个阶段，即是将咖啡、饮料引入到书店中。一杯茶或咖啡加上一本好书，成为“文青”“小资”的休闲方式。

2.0时代：种类更加丰富，书店成为多种业态空间。你会发现在地价租金非常高昂的地段，书店不退反进，越开越大。书店有更多空间展示书籍，而且以书为核心和载体，同时融入文创、服装、玩具、音像制品、旅游装备等与生活美学相关的物品。书店空间业态更为琳琅满目，带来的生活沉浸感、文化仪式感非常强烈，人们在书店停留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3.0时代：文化生活空间社区，连接人与人，书店要成为人们的会心之地。线下书店将更注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随着时代的快速发展，人们生活层面更强调有品质的简朴和有节制的丰盛。尤其是每个人的闲暇时间变得越来越紧张的情况下，书店应成为当代都市人群的精神体操演练场。提倡精神与文化的自由和融合，也提倡回归传统，找回昔日成都的市井“烟火气”，让文化重归于大众。书店不再仅仅局限于卖书，还应该负担起艺术馆、博物馆、非遗馆的功能，打造浮躁社会的一片净土。另外，书店也应该是化解社会矛盾的理想之地。所以你也会发现，几何书店比别的书店要“吵”。

进入书店，收获成都的生活与文化

记：几何书店进入成都才两个多月，就已经融入了成都。目前还有什么打算？

陈：我们计划在成都再开设两到三家书店，会专门开设一家社区书店。就是说，用年轻人的思维来思考世界，根据成都大众的生活美学来开办书店。根据目前情况来看，成都的几何书店，已经成为我们在全国几个城市开设的书店里最具“烟火气”的店了。在几何书店的门店里，“拱门”是标配。拱门除了装饰，还起到营造仪式感的作用，我们希望仪式感能让每一种思想、每一种文化都能在此获得尊重。

记：成都人特别喜欢下午时光，尤其是出太阳的下午。

陈：我们已经注意到这个城市的特点，所以我们的一系列文化活动均在下午举行。下午来书店的孩子很多。孩子眼中和心中的世界是真实的神话，孩子们的目光和心灵穿越历史与魔法，在书店可以看到矗立在学校时间之外的天空之城。一切的一切，构建着孩子们的世界。针对这一阅读人群，我们组织了多个版本的《三体》书籍，还有漫画“三国”系列。

下午的文化聚会多种多样，有的是几何书店主办，更多是会员自发举办。几何书店搭建了一个消费者可以自由发声的平台，来到几何书店的人们，自发地建立认同感，融合为共同体。于是你可以看到亲子活动、音乐活动乃至于品酒活动，都能在几何书店呈现。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很多阿姨会来到书店，她们往往精心打扮，穿着时髦，个个神采奕奕，成为书店里一道奇特的风景。在我看来，这恰恰体现出成都的生活美学并非仅仅是年轻人的专利，还有阿姨们对生活的追求与憧憬……我们的书店就应该为她们提供这样的文化给养。你会注意到，我们书店的音乐不采用常规的纯音乐，而是用多种风格的歌曲，甚至每天会播送经典美文朗读。

按当初的设想，几何书店的定位正是建设城市文化生活空间社区。我想，这也是书店业态是否得到根本转变的关键一步。

记：很多在书店喝茶、读书的人，对书店的陈设很欣赏。

陈：人为什么喜欢老东西呢？是因为上面有时间的痕迹。置身这样的文化空间，人最适宜思考，适宜慢下来反省，适宜打量这个城市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人在这个空间里，内心也自然会得到放松。今天的成都已经站在距离世界一线城市最近的地方了，而建设有“烟火气”、有“生活味”的成都，正是“跳出成都看成都”的一大良方，进入文化领域不需要难度，只要进入书店，自然而然收获的就是生活与文化。

手记

2019年11月26日 成都

早听说几何书店来成都开店了，吸引了一大批90后、00后年轻人，他们逛书店的照片铺天盖地，微信刷屏，迅速成为本地网络爆红的书店。这天下午，我来到位于东风大桥桥头的几何书店，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家“洞穴书店”的里里外外。

这家来自青海西宁的独立书店，除在西宁、南昌、合肥开设书店外，成都是第四家，于9月30日开业。书店约2500平方米，共三层楼，装修风格具有“工业洞穴风”，高敞的拱顶之下，是凸凹不平的刷白水泥墙，让人联想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车间。书店搭配的是典型的成都风格的老家具，方木桌、太师椅、方木凳、长条凳、农家竹椅子……上下楼的旋转楼梯别出心裁，显示出设计师的良苦用心，金属做旧的栏杆，硬木地板台阶，旋转塔楼开有很多方窗，安置了燃烧的蜡烛，寓意为“光与影的协奏曲”。书店店员告诉我，书店选址背后有着“美丽”的故事。猛追湾以前叫母猪湾，鉴于古时猪的地位与龙相当，“家”字拆分开就是有房，房里有猪。书店一景——“九层妖塔”寓意摆脱偏见、抛开表象、回归本心——每一个穿过“九层妖塔”的人都是美好和聪慧的化身。这座塔楼，成为年轻人争相拍照之地。

有些年轻人带来一大箱子服装，不断换装，请专业摄影师跟拍，照片发到“抖音”上，引来一大批追捧者……也见到不少成双成对的恋人，在塔楼里反复拍照，此地俨然是他们盟誓的最佳地点。下午有阳光的时候，拍照者会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到了四五点钟，涌进一群本地口音的大婶大妈，都在用手机拍照。原来她们也把这里确定为聚会场所。一位大妈对我说：“这里宽敞，座位多，可以摆龙门阵，书店又不干涉。其实我们不买书，书店也不赶我们走。我们连开水也是自带的……”

三楼有一大片手作区，人们可以画画，戳羊毛毡，做口红，做皮具，拼乐高。每层楼都有靠窗的位置，可以休息看书。我发现看书的人并不少。他们偶尔抬头与窗外的锦江对望，品一口盖碗茶，也是“很成都”的文雅风度。

这里不仅仅是书店，它分明营造了一个充满成都生活味道的文化空间，兼容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历史、民俗、手工、公益、讲座等汇聚一堂，快慢合二为一，新旧融为一体。不仅成人能够在丰富的文化领域中丰盈自己，孩子们也可以在这里自在地阅读玩耍。这里还是宠物爱好者的聚集点，你可以带上爱宠，挑选心爱的书籍，有趣的小物件，喝特制的饮品，或是在手作区度过悠闲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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