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此生原为读书来

济南时报 2019-11-30 13:47 大字

11月23日,诗人流沙河逝世。多年来,他的“那一只蟋蟀”在两岸的夜晚悄悄鸣叫,他的“理想”照亮了无数颓丧者的心灵。从诗歌转向中国传统文化之后,流沙河将个人认知中的老庄哲学、《诗经》之美传递给读者。如今,蟋蟀哑声,理想黯然。流沙河终其一生,博得书虫之名,毕生无憾。□新时报记者 徐敏

一条无沙之河

11月23日下午3时45分,诗人、文化学者流沙河以88岁高龄走完了他人生最后一程。

流沙河本名余勋坦。读中学时他就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和诗歌,最初笔名是“流沙”,取自《尚书·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1950年前后,流沙河在当时的文学刊物看到已经有人以“流沙”之名发表诗作,遂改为“流沙河”。这个笔名的由来和《西游记》没有任何关系,当时他尚未读过《西游记》,不知道“流沙河”在书中是一条尽是妖怪的河流。后来,这个笔名逐渐成了他的正式名字,甚至成为身份证上的“官方姓名”。

1956年,年仅25岁的流沙河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农村夜曲》,广受好评。后来的《草木篇》却把他推进了历史的泥沼。他修路、种粮、拉大锯,甚至学会了杀猪……对于一个此前只会拿着笔杆子舞文弄墨的读书人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更让流沙河心痛的是,他家中被抄多次,600多册书、若干册稿本都被抄走了。

“爸爸变了棚中的牛/今日又变家中马/笑跪床上四蹄爬/乖乖儿,快来骑马马/……莫要跑到门外去/去到门外有人骂/只怪爸爸连累你/乖乖儿,快用鞭子打!”一首《哄小儿》写出了流沙河在苦难年代中浸透的无数辛酸。

夫人吴茂华在记录流沙河近年生活的《草木之秋》一书中写道,几十年后,流沙河对这段过往没有抱怨与愤慨,反而带着几分自嘲:“别可怜他,他精神好得很,一天到晚,信口雌黄,废话特多。他那张乌鸦嘴1957年就惹过祸了,至今不肯噤闭。自我表现嘛,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几年,看到那个在成都图书馆亲切平和地讲《诗经》的老人,谁能记起他的人生曾经那般风雨跌宕、大起大落?四川省作协副主席梁平曾经和流沙河共事过多年,听闻流沙河去世后他写下了这样的文字:“一辈子干干净净做文章,干干净净做人,留给我们的也是干干净净的文学庇护和人生庇护。”

“理想使你忘记鬓发早白,理想使你头白仍然天真。”虽然名为流沙河,他的人生却犹如一条澄净透明的无沙之河。

《星星》往事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流沙河的一生都与诗有关。

1957年1月1日,流沙河提议并参与创办的《星星》诗刊正式建立,这是新中国第一个官办诗刊,从此为诗界、文学界瞩目。这份诗刊虽有中断,却照亮新中国近半个世纪的诗坛。在诗歌寂寞的岁月里,它成为无数青年诗人心中的一盏明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诗人,如舒婷、杨炼、海子、西贡等,都曾经得到过《星星》诗刊的大力推介。而那一时期,《星星》最大的影响力莫过于把台湾诗人余光中介绍给大陆读者。

1980年初夏,香港《天天日报》副刊编辑刘济昆给流沙河寄了几本台湾诗人的诗集,信中反复推荐余光中的诗作。长梦渐醒,冰河初解的年代,流沙河起初对这种推荐是冷淡和抗拒的。时隔仅一年之后,流沙河偶然读到了余光中的诗作《大江东去》:“大江东去,龙势矫矫向太阳/龙尾黄昏,龙首探入晨光/龙鳞翻动历史,一鳞鳞/一页页,滚不尽的水声……”优美的句式,铿锵的节奏,深重的历史情怀扑面而来,深深震动了流沙河。1982年,《星星》诗刊开设专栏,引荐、编辑了中国台湾诗歌,形成了“诗人十二集”,后又将这些诗歌结集出版,引起巨大轰动。正是流沙河的推介,才让余光中等一批中国台湾诗人走进大陆诗坛的视野。

余光中和流沙河在诗坛上“蟋蟀唱和”被多人誉为美谈,事实上人们对这件事情多有误解。吴茂华在《草木之秋》中回忆,余光中曾经在给流沙河的信中写道:“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叫,就会以为那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只。”流沙河觉得这句话留下了一个诗的“眼口”,所以写了《就是那一只蟋蟀》,而余光中的诗作《蟋蟀吟》,当时他并没有看到。不过《蟋蟀吟》中的句子“就是童年逃逸的那只吗?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我”和《就是那一只蟋蟀》中的“就是那一只蟋蟀,钢翅响拍着金风,一跳跳过了海峡,从台北上空悄悄降落,落在你的院子里,夜夜唱歌”,这两首诗确实如隔海酬唱,山高水远,故乡情长。

“天上有三颗星星,一颗是青春,一颗是爱情,另一颗就是诗歌。”《星星》诗刊扉页上曾经写道。如今《星星》依然给诗歌爱好者的心中,注入了长久的温暖。

博得书虫之名

近些年,每个周六的下午,很多成都市民和远道而来的外地听众,都会赶往僻静偏窄的成都市文翁路,在图书馆听年逾八旬的流沙河讲《诗经》、讲《庄子》、讲唐诗。近二十多年,他专心研究汉字、人文经典。从诗人到学者,从作家到文人,晚年流沙河对自己所做的工作是满意的,“白鱼又名蠹鱼,蛀书虫也。劳我一生,博得书虫之名。”流沙河曾说。

书虫之名,流沙河实至名归。即便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流沙河在文联机关农场,年终岁末农场中人全都回家过年,就剩下他和猪圈里的两头猪相依守岁。农场的红砖房子很大,四面漏风,冬天朔风吹得哨响,能把房上的整排盖瓦吹得立起。若遇一场大雪压顶,房内寒气逼人,晚上睡觉寒冷侵入骨髓。“一盏灯,一张床,一本《庄子》支撑于心,我的日子也就过得下去了。”《草木之秋》一文中,流沙河回忆当时的读书场景。

不只是《庄子》,瘦削的流沙河在劳役余暇还苦读着先秦诸子、中国古代史、民俗学、古人类学、四书五经、唐宋明三朝的野史笔记、古汉字学等相关著作。“一条失去了河道的流水,却在形同干涸的困窘中,千方百计地为明天蓄积着水量。”流沙河的老友、诗人邵燕祥在文章《沙河静静地流》一文中如此写道。

晚年的流沙河,深居简出。他瘦得只有40多公斤,医生笑他血糖血脂低得如饥饿年月的人。他精神奇好,书斋中遇到知己,话匣打开,势若滔滔,可以从成都的五老七贤的文人逸事讲到当下时事讽闻。在散文《一大乐事在书房》中他写道,家中几个书柜分别摆放在卧室、书房、走廊,真正须臾不离的书则放在卧榻之上,一来居室狭小,二来爱之深切,那是《十三经注疏》《史记》《资治通鉴》《太平广记》《说文解字》等。这些书,他只要有空每天都会翻阅几页,已经成了几十年来的老习惯。

不可忽视的是,流沙河的一些学术观点也面临争议。比如他对《易经》中“谦卦”的解读,“抓壮丁”观点,以及一度主张恢复繁体字等,都在学术界引起过波澜。

不管如何,流沙河“此生原为读书来”,一生徜徉于书海,人生虽已终点,了无遗憾。孙婷婷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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