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走上从军路
穿上一身绿军装，头顶闪闪的红五星，领上挂着两片红领章，扎着一根朱红腰带，背着一支铮亮的钢枪，昂首阔步走在行进的队伍中，那是多么神圣威武！从小在影视中领略的军人风采，深深潜入我未来的憧憬中，满怀期待穿上军装的那一天！
那年当我走出校门，便认准了从军这条道路。经过严格的征兵体检和政审，1981年的初冬时节，我终于如愿以偿穿上了绿军装，挥泪告别家乡父老，第一次乘坐绿皮火车，踏上了远方的征程，走进了充满青春激情的军营。从此，我生命的旅程烙上了军人的色彩。
背上捆着十字方格的背包，跨进一张张陌生脸庞的新兵连，同来自四面八方的青年人，唱着那首亲切的《战友之歌》，与战友们同学习同锻炼。年轻排长颇具哲理的谆谆教诲，让我们扬起了理想的风帆：你们新兵犹如一张宣纸，要在青春美好的年华里，描绘出绚烂多彩的画卷。在军营这个大熔炉里，大到军事训练，小到说话、走路、吃饭、睡觉，你们都得从头学起，这将是你们青春不悔的人生！
第二天早晨，一阵悠长的哨音响起，连长下达口令集合，这哨音就是一道命令! 从此以后，无论是来自偏远农村还是条件优越的城镇新兵，一改过去在家的慵懒习惯，从普通百姓转变为一个军人，在浴火凤凰般的锻炼中逐步成长。
新兵们初到连队一周，仿佛远方来的贵客，连长和指导员笑脸相迎，和蔼可亲。组织集中学习，安抚我们离别的愁绪，一日生活不紧不慢，但从第二周开始，情况悄然发生了变化，学习、训练以至于睡觉骤然紧张起来。初冬微寒的凌晨，淡淡的云雾弥漫，营房门口的路灯，透出朦胧的光亮。一阵“哔哔”的起床哨忽地响起，唤醒了沉睡中的新兵。连队一百多人踏着整齐的步伐，喊着洪亮的口令：“一、二、三、四！”迎来了黎明时的第一缕晨光。长长的队伍跑步出城里，沿城郊区一路小跑，一个小时候后回到营区，待洗漱完毕，早饭后即进行上午的队列训练。在训练场上，排长那伟岸的身姿，做着齐步、正步、跑步的动作示范，以标准的挺胸抬头收腹提臀的动作，以《队列条例》示教每个新兵，并逐个细细加以纠正，直至反复做到规范为止。一天训练下来，新兵们腿脚酸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酸痛悄然不见了。
整理内务是一大课题。整理内务即是折叠被子、铺床单。新兵们在家习惯了早晨起床，双脚一蹬，被子裹成一团就完事。在部队可不行，须得把被子折叠方方正正，轮廓分明，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不见一丝褶皱，在被子上方放置一顶军帽，在雪白的床单中间搁一根腰带。战士们每天利用一两个小时，不厌其烦地训练折叠被子、铺床单，一次次叠好铺好打散又重来，既训练动作，又讲求效果，这让当兵的人受益终生。
在新兵连半月后的一天，新兵开始佩戴帽徽领章，这是我们人生中最高兴的日子。新兵们一扫每天训练的疲乏，一个个露出欣喜的笑脸，双手捧着闪闪发光的帽徽和领章，心情无比激动。回到班里，把一枚鲜艳的红五星别在军帽上，用一根小针牵着一丝丝蓝线，将两片鲜红的领章缝缀在衣领上。然后摸出雪亮的小圆镜，细细端详这青春亮丽的戎装，感觉十分威武，特别帅气。中午休息时，我们到县城附近的照相馆，摄下一张身穿戎装的靓影，和着那份愉悦的心境，一同寄给远方的父母和恋人，抚慰他们日夜的期盼。
新兵思念家乡。尽管每天忙于训练和学习，那颗心仍然沉隐在家乡的血脉亲情里，休息时便是写家信的时候。当一封封信件寄出后，便是等待家书的日子，唯有收到一封捎来亲情的家书，方能告慰那颗漂泊在远方的心灵，当真是“家书抵万金”呐！每当训练小憩时，连里通讯员拿着一沓信件，新兵们蜂拥而至，围着他收取自己的家书。有一个新兵的信里，寄来女朋友的一帧玉照，他笑得合不拢嘴，新兵们笑着追着要分享。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人们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新兵大多来自农村，部队上一日三餐生活有保障。一天吃午饭，甑子蒸煮的大米饭，飘香的芹菜炒肉丝，新兵们吃了一碗又一碗。本是准备了一个连三个排的饭菜，因一个排在外面执行勤务未归，两个排的人秋风扫落叶般地吃完了。司务长被惊吓得不知所措，连长非但没生气，而是张开笑脸说：他们肚里没油水，让他们都吃饱，好好训练！到了元旦节，连里宰杀了一头大肥猪，以班为单位，鸡鱼鸭肉、蒸肉、炒肉、炒猪肝，摆了满满一大桌，新兵们吃得嘴角流油。
新兵连里的紧急集合，让人记忆犹新。那“哔哔哔”的紧急集合骤然响起！一个个翻身起床，隐隐约约的军营里，只有外面路灯微弱的光亮，透过两扇玻璃窗映照进来。在“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和打背包声中，不时传来低微的嘟嚷声：我的帽子哪去了？我的鞋子不见了？连长在外面集合清点人数，指导员一个个查验背包。大多数新兵在规定时间内，穿戴好衣服，打好背包，参加集合。但有几个兵就闹了笑话：有打简易背包的，有没来得及打背包，有在怀里抱着背包跑步来集合的；有帽子没戴端正的，有斜扣衣服扣子的；更有从贵州毕节山区征来的一个娃娃脸新兵，把一条裤子前后穿反了，惹得全连的官兵哈哈大笑。从此，以后的多个晚上，不定时进行两三次紧急集合。一次次紧急集合训练，新兵们日渐适应了部队的紧张生活。
端着刺刀闪亮的步枪，冲锋陷阵，那是儿时的小伙伴们做游戏打仗。穿上军装一月余，感觉日复一日的训练枯燥，那天学习枪支瞄准射击，兀地激发了新兵们的训练热情。连长一番讲解示范，卸枪、装枪、卧姿装子弹，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射击。大多数新兵瞄得准，不多会就能瞄到靶子上，但有两个新兵眨巴着左眼，就是闭不上，左瞄右瞄都瞄不准，那就不停地练嘛！三两个小时趴在地上练吧！待半月后实弹射击，一声射击口令下达，一阵阵清脆的枪声响起，飘起一股刺鼻的硝烟。待打靶结束，听报靶员高声报靶，再看那被打得如筛子般的胸环靶，连长那板着严肃的脸略带微笑，操着一口浓重的成都郊县口音：打得好的吃肉，两个打光头的吃菜！
新兵半年集训结束，戍边西藏雪域高原。老部队固然军纪严明，但比起新兵连的训练强度小多了。难忘的是那次野营拉练。一个夏日的午后，我们背着枪支弹药和背包，跟随团里的大部队，抵达雅鲁藏布江边已是傍晚。看到夜幕中的江水奔腾不息，部队沿江边的一条小路成单列行进，天已暗黑下来，看不清前后左右的景物，只能依稀看到前面的人的背影，稍有不慎就要可能掉进雅鲁藏布江里。此时，天上细雨霏霏，后来雨越下越大，淋湿了衣服和背包。到达一个平缓地带，已是凌晨时分，方才搭建帐篷宿营，烘烤衣服和背包。待吃过一碗面条，又到团里轮流站岗放哨两小时，那晚上只眯了一会儿。第二天早晨，天刚麻麻亮，一阵集合号响起，又整装出发。部队下午返回时，雨后寂静的山野，天空架起绚丽的彩虹，空气格外清爽，明丽的太阳照在前面的一座山上，让人的心情有了几分愉悦。不曾想，突然传来了口令：前面出现了“敌情”，部队快速前进，抢占山上的阵地！战士们陡然惊觉起来，只听到脚下“咚咚”的跑步声，一发发炮弹在头顶上呼啸掠过，落在对面山上轰然爆炸，腾起一道道强烈的火焰，连接着昏暗的天空。战士们气喘吁吁地攀爬在山上，半小时后占领了无名高地。
生在和平时代，一生没打过仗。这次野营拉练，设想的“假想敌”，让我们闻到了战争的硝烟，每个战士有了切身体验，部队经受了实弹演习锻炼，才能更好地戍边卫国，成为祖国一道坚强的屏障!
□杨祚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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