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想要你与我共情

成都商报 2019-10-05 00:33 大字

人们常说,要有同情心。同情心无疑是出于善意而产生,是好心。但与共情力相比,同情心的抚慰作用不如共情力。

打个比方,同情就像是油和水的混合,它们有接触和相互作用,但一直都维持着各自的状态——相当于两个人在一起,各有各的体验。而共情则像是水和牛奶的混合,能使得每个人都变成了对方,一起成为一个整体——两个人都处于共享着的同一种体验中。

当你感受过共情力的感染,就会理解这种比喻。

同情的目光令我感激

但并没有令我好受

人生中第一次接收到充满同情的目光,是在爱琴海的一艘轮船上。当时我和老公在希腊旅行,从雅典坐船去圣托里尼岛。

希腊本土有个快餐品牌叫“Goodys”,卖汉堡和三明治,味道还不错。那条船上的餐厅也有Goodys的店面,我们决定去尝尝。因为我英语好些,所以点餐都是我去。我点了两份套餐,分别装在两个餐盘里,看上去很丰盛。

满意之余,我忘记了自己的手劲儿不够,没有想到喊老公过来一起端,便非常自信地一手拿起了一个餐盘。悲剧很快就发生了:刚走了两步,我就觉得手使不上力了,餐盘的边缘虽然仍被我死死捏在手里,但是无法控制地开始倾斜,倾斜……

老公从座位上跳起来想伸手,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在我的绝望惊呼中,“砰”地一声,食物全部从餐盘上滑落出去,饭菜洒了满地。

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心疼还在其次,关键是——丢脸啊!虽然餐厅人不多,但还是有那么两三桌的人,而且我确定在盘子落地的瞬间,我听到了有个年轻人忍俊不禁的笑声响起,虽然很快就停止了,但还是深深刺伤了我的自尊心。

我俩七手八脚把盘子拾起来,默默放回点餐台,很快也有人过来打扫地上的饭菜了。我忍住很想夺眶而出的眼泪,老公站在我身边忙不迭地安慰我:“没事没事,再点一份就行,这个快餐也不贵嘛。”

第二次只点了一份套餐,外加一个单独的三明治,一个餐盘就能装下,老公双手稳稳托住,健步走向我们之前的位置。我很想拉住他说“我们坐角落里去吧”,但又感觉这样太明显了。终于坐下之后,我黯然叹口气,拿起刀叉,偷眼看看周围的人。

这时的餐厅早已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时我注意到我斜对面的两个金发女孩,正向我投来真诚同情的目光,见我注意到她之后,其中一个女孩还友好地对我微笑了一下,用目光告诉我:没关系。

如今回想起她的眼神,我依然会觉得感谢她。但是,说实话,我同时也回想起当时那种丢脸的沮丧心情,而那种心情并没有因为同情的目光而变得更好受。

记得小时候家里写字台的玻璃板下面,妈妈曾经压过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人生箴言”,我也趴在桌前读过。其中有一句印象尤其深刻:最好不要让人家知道你的窘境,虽然他们会同情你,但也会因为比你地位优越而轻视你。

我想,那同情的目光虽然真诚,也让我确实心生感激,但确实并没有让我好受些的原因,大概就是如此吧……(Pepper)

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

同情让我们可以不用走进他人的生活就可以跟他们一起感受痛苦。当朋友们跟我们说他们在异性伴侣那里遭受的挫败、他们对中年危机的恐惧、他们面对年迈父母时情绪的起落时,我们会跟他们说“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处境”或“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

但如果你心怀共情,你就会知道“你不是他,你也不可能马上就知道他的感受”。共情,意味着你的内心装着的全是理解。共情,意味着你要去全神贯注地倾听、理解、融合,然后才能分享他人的内心和灵魂,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间。

共情式倾听总是以对方为中心,其目的是要让对方感觉到他这个人被理解了。这意味着要从普遍现象中看到独特性,要从麻木变得敏锐,从常见中看到罕见,从陈旧中看到新奇,从平常中看到非凡,从熟悉中看到陌生。同情总是回到过去,是表达出基于常规经验而理解到的一种大概的感受;共情则是关注于当下,关注于现在这个具体的时刻所发生的事情。

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之一,它赋予你体验别人感受的能力,能让你进入到对方的精神境界,感受到对方的内心世界,将心比心,换位思考,针对对方的境况做出恰如其分的应对。(薄荷)

好友含泪说,你明白我

一直自认为算是个擅长安慰和鼓励朋友的人,我将此归因为:一部分因为自己也经历过不少挫折,另一部分是因为我富有同情心吧。

这两个原因我只是自己偷偷想过,并没有跟谁说过。毕竟这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这么想也是为了鼓励自己:不管你的生活和工作有多么平庸,至少你还是个好心人,还能给身边朋友带去一些安慰啊。

在面对朋友的感情困惑时,我是最有信心搞定的。但是,这种能力一旦到了生死面前,就显得无比苍白。

春节刚过,一个好友的父亲突遇车祸,在ICU抢救了十几天后还是遗憾离世。拿着电话,听着她在那头啜泣,我发现自己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说什么都是白说的感觉,超级无力。那一刻好恨自己,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她。她说,生死面前,谁有力反抗呢?

办完父亲的后事,她带着母亲回到成都一起生活。我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她最痛苦的时候稍稍过去。然后约她出来吃饭,约她出来喝咖啡,聊聊生活和工作琐事,陪着她。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约在一起喝咖啡。她突然问我:“你有过梦魇的经历吗?”

我说,就是“鬼压床”对吧?就是睡着睡着感觉自己动不了了?有过,然后给她讲了一堆这种情况的科学解释,诸如肌肉已经进入休眠状态,但大脑还有意识等等。

好友的目光越过我,她说自己此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但“爸爸去世后,遇到了两次。”第一次只是感觉无法动弹,似乎有身影坐在床边。她接着说,第二次就发生在上周的某天,她整个人沉在回忆的梦里,看到父亲的身影似乎在眼前,想要喊却张不开口。

我默默听着,感觉心里越来越酸楚。“后来,我拼命用力,终于喊了一声‘爸!’这时我感觉我爸伸出手把我从梦里拉了起来……”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俩的眼泪同时落了下来。我想象着那一刻她的感觉,心里难过极了。

赶紧擦去眼泪,正想说些什么。她伸手过来:“你好像完全体会到了我当时的心情。”我想,还有人体会不到吗?她点点头。“之前我就发现了,你的共情能力很强,有些情绪我偶尔吐露给别的朋友,他们真的体会不到,但你都可以明白。所以,这段经历我也只讲给了你。”

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丰富的情感有了积极的出口。(胡沙)

进入其他世界的通道 需要代价去打开

我一直觉得共情是一种天生的能力,会激发人做出有怜悯心的利他行为,而同情则只是一种情绪,是一种被动的体验。

在我心中,共情能力就像是进入其他世界的通道。但就像是星际旅行中打开通往宇宙另一个时空的“虫洞”一样,打开这种通道也需要很大的能量,很多的代价。

这种代价,往往是以强烈的情绪感受出现的。无论是一部悲剧电影还是一个爱情故事,都可以在共情者心中打开这样的通道,当然,这种通道能否开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写下那个故事的人,他的体验与技巧。

记得有一次独自在家,看一个叫《林中之死》的故事。并没有曲折的情节或惊心动魄的画面,作者只是讲一个老太婆,在冬天独自冒着大雪,去镇上用粮食换些肉。回家的路上,她太累太冷,坐在树下休息的时候,便睡去然后被冻死了。

但那个故事让我哭到哽咽,因为写得太好。成年之后重读《乱世佳人》,也能让我几夜睡不好觉,为斯嘉丽构想如何才能不要错过白瑞德最真的爱。我想,那个续写《斯嘉丽》的作者,应该也是和我一样心情吧。

与此同时,这世上多的是真实的、无需文学技巧渲染的故事和经历。有时候仅仅是睡前刷微博,一些新闻都能让我难以平静。但即使有精灵询问我的愿望,我也不想交出这个会常常令我痛苦的“天赋”。人生苦短,什么都带不走,只有这些独一无二的体验,证明我们活过。(杜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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