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上 剪不断的相思断肠花
青城山秋海棠。
剪秋罗
杠板归
打破碗花花
□孙海文/图
初秋七月，也称“凉月”。暑气在蝉声中渐渐消失，伴随着习习凉风，川西的秋天也随南飞的大雁再次归来。初秋带来的不仅仅是诗意，也是一种心境。那一年，定居于浣花溪草堂的杜甫，斜倚枕头感受着夏去秋来的物候变迁，微微凉意的秋风中，一片落叶自茅屋后的桤林中轻轻飘落。倚枕初惊一叶风，曾经的壮志雄心日渐模糊，时光流逝的缱绻苦闷于平淡中带着一丝悲凉，和川西的新秋融在了一处。
同样的新秋凉月，不同的人更有不同的心境。傍晚时分，丝丝凉意已在不知不觉间沁润着肌肤，金秋的物候总是带着恬静的美。这是一年中令人喜悦的收获季节，在初秋的金色田野间，“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这也是一年之中最为舒适宜人的季节，桂花浓郁的芬芳尚未在成都的街巷间飘散，栾花已经扑簌簌地满地零落，一个个小灯笼似的蒴果开始在枝顶招展。大街小巷之间，性急的木芙蓉已经开始娇艳绽放，而开得最为绚烂的依然还是紫薇。
壹
青城山秋海棠
堪比相思断肠花
秋海棠应是秋天最惹人怜爱的花，清代陈淏子在《花镜》中说：秋海棠为秋色中第一。
秋海棠也称中华秋海棠，在中国原产的数百种秋海棠属植物中，秋海棠最为多见。虽有海棠之名，秋海棠却并非是秋天开的海棠花。植物中以海棠为名者众多，大多花色烂漫娇媚，却各有所属，并非一类。来自秋海棠科的秋海棠在中国古代有“八月春”、“相思草”的称谓，说此花既有相思怀春又有表达离愁别绪的意味。
清代赵学敏编撰《本草纲目拾遗》：“相传昔人以思而喷血阶下，遂生此，故亦名相思草。”此传说应是源自于宋元时代无名氏所著，颇具玄幻色彩的《采兰杂志》中说：古时有一妇人，因怀念心上人，常面墙而泣。后来洒泪之处竟然长出了一棵草，花妩媚动人，花色又极像那妇人的脸。
原来秋海棠竟然是伤心女子的眼泪化成，“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难怪陆游与唐婉无奈分手时，写下这一曲《钗头凤》的唐婉会以一盆秋海棠相赠。从此后，陆游便称它为断肠花。
秋海棠属是一个有近2000种植物的极为庞大的家族。其中绝大多数的种类生活于中南美洲，其中四季秋海棠因能四季开花，花叶艳丽，成为城市绿化中最为常见的草本观赏花卉。在中国，也有近200种不同的秋海棠，而有着极为美丽容颜的青城山秋海棠却是新近才正式加入秋海棠家族的成员。
8月末，初秋的青城后山，青翠的山岩滴水的石壁上，青城山秋海棠开出了精致的红色小花。青城山秋海棠是秋海棠科秋海棠属的植物，这种有着精灵般可爱花朵的小花，盛放在初秋，它们分布于川西龙门山脉的青城山一带。这是青城后山一种较为多见的秋海棠，游客们在初秋的青城后山沿着山涧溪流的小道攀登的时候，在石壁上便能发现它们的身影。
许多年来，我常在青城山与这种岩石上的秋海棠属小草本相遇，多方查询打探，却一直未得其名，直到2018年5月，有植物学者将这种产于青城后山的秋海棠发表为一个以青城山命名的新物种——青城山秋海棠。
这种生于石壁上的矮小草本植物有着脆嫩而多汁的茎叶，它们的叶的背面呈现红色，密布着如血管一样的脉络。最让人难忘的，却是它们在石壁上绽放的艳红似血珠的明亮小花。青城山秋海棠是雌雄异花的植物，玉质的亮红色小花瓣（花被片）交互对生，雌花和雄花都生长在同一个植株上，雄花的中央有黄色油质的雄蕊群，雌花的下部还有一个三角棱状的粉红色下位子房。和山野常见的中华秋海棠不同，青城山秋海棠更为娇媚柔弱。幽幽青城的山道上，青城山秋海棠的花开得娇艳欲滴，只是我已知道了你的名字，便不再相思断肠。
贰
打破碗花花
秋天风唤醒毒野花
初秋时节，山野中绽放的最为奔放的是打破碗花花。它们在川西的山野间成片成片地开放，阳光映射在它们明亮华丽的花朵上，一朵朵的花在初秋的风中摇摆。打破碗花花来自于毛茛科银莲花属，是一种盛开于秋天的银莲花。银莲花在英语中被称为风之花，银莲花属的学名Anemone来自于希腊文。
打破碗花花是被秋天的风唤醒的，它们有着深深分裂的叶，细长的茎干和可爱而精致的花朵。它们大大的花朵生长在直立的花葶上方分出的几个细小分枝上，花葶和花枝上还有许多白色细微的毛。不过，在秋风中颤动着的却不是它们的花瓣，所有的银莲花属植物其实都并没有花瓣，它们真正的花瓣都已经完全退化，我们通常认为是花瓣的那个部分其实是它的萼片。打破碗花花有花瓣形状的萼片，颜色和层次也极为丰富，从白色到粉红再到粉紫，极为迷人。
打破碗花花中含有一种叫白头翁素的有毒化合物，这种看起来十分美丽的野花却是一种有毒植物。打破碗花花的根茎毒性最大，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还有专门的书籍和报刊指导人们用这种在川西山野极为常见的植物制成土农药灭杀孑孓和蛆虫，或以水浸液施于田间防治各类虫害。
这个有点拗口的植物名字里有“花花”的叠音连字，还带着川西乡音的俏皮。过去，为了防止淘气的熊孩子去摘这种有毒植物的漂亮花朵，家长就会告诉孩子们说，采摘了这种花就要打破碗，打破了碗就吃不成饭，吃不成饭会挨饿，于是孩子们就都不去触碰它了，这也是打破碗花花名字的由来。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打破碗总归是一件性质极为严重的事情，以至于连最淘气的熊孩子都能够深深体会到饭碗破了带来的恐慌，打破碗花花的名字就这么一代代流传下来。
在中国，竟有不少的植物以打碗为名，比如在旋花科里还有一个打碗花属，就有各种打碗花。它们名字的来历传说也大致和打破碗花花类似。不过，旋花科的打碗花并无毒性，哪怕摘了误食，也没有什么致命危险。所以，打碗不怕，打破了碗才会怕。
和开放于春天的众多银莲花不同，打破碗花花在百花逐渐凋谢的秋季才开出极为绚丽的花朵，它们的花朵大而美观，成为这个季节川西山野间不可或缺的风景，所以民间还称此花为秋芍药。打破碗花花在花后结出的瘦果上有长长的绵毛，形似一个个棉团，它们细小的种子就藏在这一团的棉毛里，到了散播种子的季节，绵毛就带着种子四处扩散。只是，它们的果实里像棉花一样的灰白色茸毛纤维极短，并不适合纺织。
叁
剪秋罗
怀着裁剪秋天的野心
“凭君唤作剪秋罗，试问秋罗谁为剪”，剪秋罗是一种挺有野心的小草花，它们总是幻想着把秋天当成织锦来裁剪。剪秋罗的名字来自于《广群芳谱》：“剪秋罗，一名汉宫秋。色深红，花瓣分数岐，尖峭可爱，八月间开。”这种来自于石竹科剪秋罗属的草本花卉广泛地分布在北温带。在成都，剪秋罗不算太多见，不过在这个时节，在街巷中也偶尔能寻到它们的身影。
剪秋罗总是在初秋季节开放，它们的花非常好辨认，桔红色的花朵，五枚花瓣都带着像小剪刀一样的深裂分叉。除了5枚深裂的如小剪刀一样的橙红花瓣组成的花冠，在它们的花冠与雄蕊之间的花冠喉部，还有10片状突起的附属物构成的一个极小的流苏状副花冠，这又让它们的小花显出几分不羁。
“得酒谩能歌白纻，看花犹爱剪红罗。”剪秋罗也有剪罗花和剪红罗的称谓，白纻本是指白色的苎麻所织的夏布，白纻歌是源于吴地的舞曲，自晋代起便成为了宫廷舞乐，自古以来，有众多关于白纻歌舞的诗词流传，唐代张籍就曾写下：“皎皎白纻白且鲜，将作春衫称少年。裁缝长短不能定，自持刀尺向姑前”。把白纻歌舞的曼妙与剪罗花的花姿联系在一起，也表达了古人对这种橙红色寻常小花的喜爱之情吧。
剪秋罗属中多种草本花卉都极为可爱，除了剪秋罗，剪秋罗属中还有一花，名为剪春罗。明人高濂曾著《草花谱》，说“花有五种，春夏秋冬罗亦时名也。春夏二罗，色黄红，不佳；秋冬，红深色美。”
剪春罗虽然名为剪春，其实更多绽放于夏日，所以又称剪夏罗。它的花瓣橙黄，并没有如剪秋罗一般的深裂，花瓣边缘有许多不整齐的缺刻细齿。失去了小剪刀，就没有了小野心，比起剪秋罗来，也就平常了许多。
肆
杠板归
必须顺其心意来的杂草
杠板归是初秋山野间最常见的野草。夏天时，它们会开出一小串不太起眼的小白花，花期过后，这种蓼科蓼属一年生草质藤本植物，花序上花被片会越来越大，就像一个肉嘟嘟的圆顶大锅盖，到了初秋时节，锅盖下面就结出了一串带着光泽的蓝紫色的果实。
杠板归的果子一直是小时候最爱的植物，小伙伴总会被它亮亮的蓝色肉质果实吸引，采到它果子和三角形的叶子放在嘴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让人难忘。不过，为了尝到这种味道实在不咋地的果子，付出的代价就是常常被它刮伤。
杠板归有着三角形的肉嘟嘟的叶片，在牵牵扯扯的茎干和叶柄上都长着倒生的皮刺，如果不小心倒着撸一下或露着小腿从长着刺的草丛中走过去，就会刮得你很疼，甚至给你的手臂和腿上刮出一道道血迹。据说，蛇只能顺着它们茎干上刺的方向爬过去而不能往后退，所以这种只能顺着它心意来的小杂草又被人称为蛇不过。
关于杠板归这个略显奇特的植物名字来历，我个人比较喜欢的一个传说是这样：很久以前，有个吃货嘴挺馋，见到什么都想尝一尝。某天，他突患疾病，眼看要翘辫子，儿孙们忙用门板抬他去医冶，走在路上时，却被一种无名的藤草挂住了衣物，藤上有刺，上面结有许多亮晶晶的蓝色小果子。躺在门板上哼哼的家伙突然想起，胡吃了一辈子，这种小果子竟然还没尝过味道，心有不甘，于是便连叶带果地吃了下去。没多久，馋嘴吃货居然一下神清气爽，神气活现地爬起来，自己跑回家去了，留下一众儿孙大眼瞪小眼，只好自己扛着门板回去了。从此，人们就把这种藤本杂草称之为杠板归。
当然，这个夸张传说中杠板归起死回生的功效实不足信。在民间传统文化里，抓一把野草往嘴里胡塞就产生神奇效果的植物故事实在是流传下来不少，传说能让人更容易认识和理解一个乡土植物的名字来历，但把传说当真就很容易造成悲剧。杠板归，就是一种极为寻常的小杂草，人若真生病了，还是得好好去正规医院做检查，听从医嘱用药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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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