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旧衣服
□ 晓林（成都）
有人到小区里来收旧衣服了，每件冬装两元夏装一元。我赶紧回家翻翻：
这件灰夹克跟我最久，穿的次数最多，感情也最深，虽然很旧了，我此前一直舍不得放弃。有一次表弟临时穿了去，许久没有还回来，我还专门打电话提醒，表弟在电话里笑：“一件旧衣服，又不是皇帝的龙袍，我早搞忘了。”“就是因为是旧的才打电话，新的我就不要了。”我既是解释也是强调……
这件毛衣是一次出差突遇降温临时买的，当时看着还马马虎虎，可是一穿上身很快就起小球球。几天后回到家，老婆见我穿着长满疙疙瘩瘩的毛衣，命令立即脱了。
这件白T恤才洗了一次，就缩水变小了些，原想等减肥变瘦一点再穿，可这两年越减越肥……
这件卫衣，穿着感觉轻松自在，运动活泼，我和老婆都喜欢，当初毫不犹豫就买了。第二天就穿去上班，男女同事都说好看，我有点沾沾自喜。可上午找新来的总经理审签文稿时，他满脸愠色：“穿的啥玩意儿？”结果那么一个简单文稿都签得不顺畅，还得修改后重新报签。
我一头雾水，回头问老王：“这衣服样式简洁大方，色彩也不花里胡哨，老总干嘛不高兴？”
“呵呵。”老王笑得有点诡秘。
“女孩穿吊带，超短裙都没事，我这个一点也不暴露啊？”
老王轻声道：“你这衣服啥都好，可是没有领，你不要领导了？”
“我晕死，这是哪跟哪呀？公司没有规定不准穿圆领衫呀，要不给大家发工装，发制服好了。”我嘟噜着，从此再也不敢穿它上班了。
还有这件衣服，这条裤子，还有，还有……林林总总收了十几件，嘿嘿，可以卖几十块钱了！
我抱着一大摞衣服来卖，小贩一件件地仔细挑剔，嫌灰夹克太旧，不要！我忙解释：“它是纯棉的，穿着舒服，将来实在不能穿了，还可以造纸。”“我又不是造纸的。”我直摇头，忍了。点验完质量数量，小贩接过合格入选的衣服，随手往地上铺的旧报纸上一丢，原本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大摞衣服，瞬间垮塌散乱了一地。
“你咋乱丢我的衣服？”我急了。
“既卖给我了，我想咋丢就咋丢，你管得着吗？”
“那我不卖了。”
“几件破衣服还心痛没完了，舍不得就抱回去嘛！”
“抱回就抱回，可我交给你是整整齐齐的，你给我叠还原。”
“我又没请你来，你自己拿来的， 不卖就抱起走！”
两个大男人，话说到这个份上，都不好软了。我肺快炸了，忿忿地一件一件整理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重新抱在怀里，分明还能嗅到洗涤后的淡淡清香，依稀还感觉到一些温热……
走吧，两只脚却悻悻地不知往哪走才好。总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抱回去继续留着吧？我茫然地四下环顾：附近就是垃圾桶，赌气丢了，只会气上加气。远处不是门卫老秦吗？我像见到救星一样高呼：“秦大哥，快过来一下！”秦大哥应声小跑过来，“这些你拿回去，看穿不穿得。”“穿得穿得，谢了谢了。”
望着秦大哥抱着一大摞衣服乐得屁颠屁颠离去的身影，我长长舒了口气，故意摔给小贩一个得意的背影扬长而去，似乎感觉到身后小贩的鼻子都气歪了。
几天后的早上，秦大哥和秦大嫂在小区扫地，两口子远远地见了我就在打招呼，我走近些了才看清秦大嫂穿的正是那件卫衣，虽然略大点，但袖口和下摆都是收口的，又没有领子，干起活来很是方便利索。秦大哥里面那件白T恤看不出大小，外面的灰夹克倒还算合身。
当今社会，大多数人都丰衣足食，可家里旧衣服堆多了也麻烦。有些人比较随性，不想再要的衣服穿脏后就懒得洗了，直接丢弃；有的比较细致，把不想要的衣服暂存着，出门时带上穿最后一次，边走边换边弃。毕竟出门洗衣晾衣不太方便，行李越走越少总比越走越多轻松些。
我是过苦日子长大的，小时候穿的是补钉重重叠叠、五花八门的百家衣，一件衣服经常是老大穿了，老二老三等接着穿。尤其是棉袄这样的“重大件”，上辈人穿了下辈人接着穿也是常有的，所以我从不丢旧衣服。前些年是把旧衣服交公司工会或社区统一捐给贫困地区和灾区，这些年人家直接要求捐钱不要旧衣服了，家里的旧衣服就越来越多，虽然我也读过那个叫山下英子的日本人写的《断舍离》。
当我看到自己曾经的衣服此刻在秦大哥秦大嫂身上，两口子穿得暖暖和和，精气神饱饱满满的样子，感到那天偶然没卖成反而是好事，仿佛给女儿找了个好婆家，而且就住在同一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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