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余薇野
□吕进(重庆)
余薇野,这个中国现代讽刺诗发展史上的闪亮姓名,从7月8日起就要加上黑框了。我和余薇野相交几十年,得到噩耗,虽然他享年94岁,但我依然彻夜难眠。
作家取笔名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比如,肖乾本名肖秉乾,去掉了中间那个字。艾青本名蒋海澄,“海澄”的浙江读音近乎“艾青”。公木本名张松如,把“松”字拆开,就是笔名。成都诗人木斧,本名杨莆,原是四川文艺出版社的副总编辑。一次,公木在那里出了一本书,在版权页上发现责编是“杨莆”,并不知道这是木斧的本名,遂去信木斧,嘱他“代向杨莆同志问好”。木斧幽默地在回信中请公木“也代向张松如同志问好”,公木这才明白,原来杨莆就是木斧。
诗人余薇野是重庆人,本名董维汉。他的笔名取自中间的那个“维”字:“余,维也”。从笔名就可以得知此人的讽刺诗人气质。余薇野的成名作是诗集《辣椒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可谓风靡全国,一时“洛阳纸贵”。在那个诗的时代,他去医院挂号看病,被人认出,于是在“余薇野,余薇野”的惊呼声中,大家都让他优先挂号,其待遇不让于当今的“网红”。
当时北京的《诗刊》很权威,被诗歌界尊称为“国刊”。主编邹荻帆对我说,你可得注意你们重庆的余薇野哟,他的讽刺诗写得很好。当年《诗刊》邀请全国十位讽刺诗名家在青岛开会,余薇野应邀出席。说句实话,就是在那十个讽刺诗的狮子老虎中,余薇野也是名列前茅的。大千世界,唯有人类才能发笑。“笑”就是讽刺诗的武器和魅力。我曾经在《星星》诗刊上写过一篇《余薇野的讽刺诗》,这篇文章后来我又收入《给新诗爱好者》。我说,余薇野的讽刺诗亦庄亦谐,勇猛无畏,口语入诗,川味十足。他的笑生动而深刻。
余薇野深受白居易和鲁迅的影响,他对生活里的俗气、霉气、臭气特别敏感。他的目光犀利,说话明快,我经常听到他以不屑的口气谈到一些现象和一些人,这些正是他的作品的源泉。
在新时期,重庆文坛有一群“归来者”,像牛翁,穆仁,余薇野等等,非常有才,也非常可爱。他们的关系也特别好,我很深的印象就是他们相互之间极其真诚。谁写了一篇东西,出示给朋友们,就会得到许多意见,敞开直言,毫不留情。我记得有一次,谁写了东西,余薇野伸出右手直摇,用重庆话大声说:“这样写啷个要得嘛!”
中国新诗研究所得到重庆市委宣传部的资助,从2009年起编辑出版《诗学》年刊。刊物里设有一个“重庆诗人访问记”栏目,作为主编,我提出第一期必须采访余薇野和张继楼,因为,除了抒情诗,讽刺诗和儿童诗也是重庆诗坛的亮点,而且两位诗人都年事已高。我要前去采访的研究生注意,余薇野是从苦难里走过来的,要挖掘他在逆境中的坚守。
写他的访问记的两个研究生毕业时,走前想去和尊敬的“余老”告别,问我行不行。我说,怎么不行呢,应该这样嘛。于是我给余薇野打电话。近年和余薇野通话,得耐心地等他。他的脚不灵便了,走路慢。他接到电话,用他的“余薇野方式”问我:“她们为啥子要来嘛?真是岂有此理!”我说:“学生想你啊,她们要离开重庆了。”他长长地“啊”了一声:“要得,要得,那我请她们吃饭嘛!”余薇野有一句话:“情歌不长白发。”的确,他对妻子、对人生、对世界的情歌是不长白发的。在巴渝诗坛,在讽刺诗坛,他的形象也不会长白发,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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