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新伟:与玉吅斋主人的文字因缘

澎湃新闻 2019-07-11 17:14 大字

王家葵先生关于碑帖的专栏文章,应该以在南都的“玉吅读碑”最为集中,影响也最大。此专栏始于2010年初,2011年结集为《石头的心事》出版,2016年又扩充为《玉吅读碑》出版。事隔近十年,作为“催生公”(昔年台湾吴兴文先生赠书时语),当年的细节历历在目,今之视昔,亦别饶意味。

玉吅斋是王家葵先生的斋号,江湖网友都亲切地称他为玉老。记得他那本名著《近代印坛点将录》(山东画报出版社,2008)出版后,我和他通过很多通信(包括电邮),特别是2009年5月回成都见面后,谈的大抵都是向他请教印章、书法、写字有关的知识。直到现在,我每逢得到新的印章,或者见到有意思的作品,总是第一时间发给玉老,听他的意见。“点将录”中涉及的批评、评价种类和方式都很多,这些年来一直是我的案头书,不过我却对他私下常下的断语“正派”一语尤为深刻。那一两年网上往还,玉老给我的印象即是如此,是一位认真的学者,值得交往和学习的师友。

大约就在2009年年底,玉老一家特意由深圳来广州与诸友相聚,翌日饮茶时,我提到写读书专栏的事,玉老一口应承,并敲定就谈碑帖。次年4月即发了第一篇“玉吅读碑”《谈瘗鹤铭》来,从此在南都的阅读周刊上安营扎寨,一写两年有余。写到五十期左右时,这个专栏就被出版社瞄上,马上结集推出了《石头的心事:玉吅读碑》(新星出版社,2011)这本别致的书。专栏刊载期间,反响一直很好:广州的某位著名书法家谓,他只看南都周日阅读周刊上的王家葵专栏;一次签版(似为《忌讳与敏感词》一文,谈《汉三老碑》)时,值班副总也称赞这个专栏“好看”。这说明玉老的这个专栏,不仅受到书法圈关注和认可,一般对碑帖外行的人,也可以从中读懂一些信息——碑帖绝不仅仅意味着艺术品、文物这些高不可攀的定语,它里面包含了很有意思的东西。这就要归结为玉老在书法研究上的专业水准,和他下笔举重若轻、深入浅出的文字功夫。至于出版社的快手,更是能说明这个专栏的价值。

《玉吅读碑》

前年玉老与友人在义乌举办书画联展,我受命为他写一小序,序中我提到在互联网时代的艺术学习。今天,无论是学书法、绘画还是篆刻,因为互联网带来的优势,使得今人比前人的学习条件好太多。同时,网上的交流也比过去便捷切实,好的作品、好的艺术家,在无形之中会引起风气,影响他人,特别是初学者。现在再来回想这个结论,我以为大抵是不错的。这些年来,受益于互联网的结果已经可以看到,既在艺术创作上,也在艺术批评上。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何为好的艺术品,何为真正的艺术创作。评价的标准、方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我个人而言,在过去十年间我同样受惠于互联网;我向玉老请益关于书画篆刻的点点滴滴(其间还有很多师友的帮助),当然说明了这一点,不过我更相信,在以后应该会有人来梳理、研究这样的现象和风气。

今年9月,玉老的书法展“君子比德”在成都诗婢家开展,《王家葵:写字的“烟士披里纯”》这篇采访收录了他写给我的两通信,都是谈他在写“玉吅读碑”这个时期的书法创作的。玉老将自己的字称为“现在稍微能够见人”“离写得好差十万八千里”,并说“我严重缺乏艺术之“烟士披里纯”,所以毫不奢望当什么“书法名家””等语,这些话固然真实表现他当时的书学状态,但我以为也是他的谦抑之辞。事实上,他在书法练习的实践、书学金石研究(“点将录”“品藻录”)的理论素养上,都有长期的积累,就像写“玉吅读碑”专栏一样,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比如刻印亦是如此,他虽然自称“能刻”,其作品实有自己的气息,大概就是在玉老写专栏、写书法那会,我有幸得到他刻的十数方印章,过了一两年又几乎不刻。所以,我们如果聚焦那段时间他的写字、写作、刻印来看,这些创作本身就是灵感(“烟士披里纯”)的表现。

玉老不仅写碑帖方面的专栏,当时还应约写了不少艺术类的书评。此番收集在《一卷田歌是道书:玉吅斋随笔》中的文章,如《中峰明本的文字禅》《陶渊明影像》《李铸晋的“地质调查报告”》《陈巨来的“玄龙门阵”》《邂逅俪松居》《我和桴堂有个约会》《野意天真迥不群》等诸篇,很有几篇都出于我的“点杀”,接到文章后往往先睹为快,无不启我良多。和读碑文章一样,深入浅出,而又意味含蓄,总有那么几句话发人所未发。谈陈巨来回忆录的文章,就颇多恕词;玉老文章风格,于此可见一斑。

我除了约玉老在南都的“阅读周刊”写文章,还有一件替同城媒体约稿而未发的事,是谈当时出版的《粤东金石略补注》一书。本来,对翁方纲的这部名著进行增补注明,是十分难得的事,由玉老这样的专家来谈,亦应有之义。可惜来自出版社的审读认为不该有批评意见,坚持不予刊出。这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因本文谈的是我约玉老撰稿,附及聊作谈资而已。

最近翻剪报,发现我约玉老写的第一篇文章不是“玉吅读碑”,而是“三十年前”这个回忆改开之初读书生活的栏目(《读书琐忆》,刊发于2008年10月26日)。说来惭愧,我知道玉老其人,是离开成都之后,记得有次饭局中,书店老侦探沈公重点提到“你们四川王家葵写的《近代印坛点将录》”,后经罗韬、梁以墀诸友称赞肯定,始从出版社讨到联系方式。后来文辉兄的《现代学林点将录》出版,他别出心裁找几位写过“点将录”体的朋友写序,“不敢言序”即玉老的题目。今援例为之,既为记录友朋之间的掌故,也是表明文字因缘的绝可珍惜。

王家葵著,《一卷田歌是道书:玉吅斋随笔》,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本文为《一卷田歌是道书:玉吅斋随笔》序言,原题“不敢言序”,澎湃新闻经授权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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