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把自己当外人
梁平(四川成都)
梁平,写诗,写散文,写评论。主编过《红岩》《星星》,还在编《青年作家》《草堂》。现为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省作协副主席、成都市文联主席、四川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院长。
北京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北京很遥远,
我在成都夜深人静的时候,
曾经想过它究竟有多远?
就像失眠从一开始数数,
数到数不清楚就迷迷糊糊了。
我从一环路往外数,
数到二百五十环还格外清醒,
仿佛看见了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
看见故宫里走出太监和丫鬟,
我确定我认识他们,
而他们不认识我。
于是继续向外,走得精疲力尽,
北京真的很遥远。
从天府广场穿堂而过
十六年的成都,
没有在天府广场留下脚印,
让我感到很羞耻。有人一直在那里,
俯瞰山呼海啸,车水马龙,意志坚如磐石。
而我总是向右、向左、转圈,
然后扬长而去。为此,
我羞于提及,罪不可赦。
那天,在右方向的指示牌前,
停车、下车、站立、整理衣衫,
从天府广场穿堂而过——
三个少女在玩手机,
两个巡警英姿飒爽,
一个环卫工埋头看不见年龄,
我一分为二,一个在行走,
另一个,被装进黑色塑料袋。
一阵风从背后吹来,
有点刺骨。
沙发是我的另一张床
黑夜是我的脸,
沙发是我的另一张床。
早出晚归在这个城市习以为常,
倦鸟择窝,身后尾随的目光、夜影,
被拒之门外。一支烟,斜靠在沙发上,
烟头的红灭了,眼睛闭了,
只有明亮的灯孜孜不倦地陪伴,
沙发上和衣而睡的梦。
好梦不上床,床上的梦,
即便春暖花开,也昙花一现。
还不如沙发上胡乱摆一个姿势,
结拜些鬼怪妖魔。
只有遭遇最黑的黑,
才能收获灿烂。
早晨起来,换一副面孔出门,
满世界风和日丽。
别处
我一直在别处,
别处神出鬼没。
从来不介意的别处,
被我一一指认,
比如我的重庆与成都。
重庆的别处拐弯抹角,
天官府、沧白路、上清寺。
成都的别处平铺直叙,
红星路、太古里、九眼桥。
我在别处没有一点生分,
喝酒的举杯,品茶的把盏,
与好玩和有趣的做生死之交,
与耄耋和豆蔻彼此忘年,
亲和、亲近、亲热、亲爱,
绝不把自己当外人。
投名状
水泊梁山的好汉,
再也不可能成群结队了,
招摇过市与归隐山林都不可能。
我四十年前读过的水浒,
那些杀人越货的投名状越来越不真实,
轻若鸿毛。
而我,所有的看家本领,
只能在纸上行走,相似之处,
与水泊梁山殊途同归。
那天接了个熟悉的电话,
说江湖有人耿耿于怀,
有人指名道姓。
我不相信还有江湖,有团伙,
即使有也绝不加入。
老夫拿不出投名状,
离间、中伤、告密、制造绯闻,
诸如此类的小儿科,
不如相逢狭路,见血封喉。
所以,一笑而过的好,
他走他的下水道,
我写我的陋室铭。
盲点
面对万紫千红,
找不到我的那一款颜色。
形形色色的身份,只留下一张身份证。
阅人无数,好看不好看,有瓜葛没瓜葛,
男人女人或者不男不女的人,
都只能读一个脸谱。
我对自己的盲点不以为耻,
甚至想发扬光大,
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事理,
这样我才会我行我素,事不关己。
我知道自己还藏有一颗子弹,
担心哪一天子弹出膛,伤及无辜。
所以我对盲点精心呵护,
如同呵护自己的眼睛。
我要把盲点绣成一朵花,人见人爱,
让世间所有的子弹生锈。
深居简出
骑马挎枪的年代已经过去,
眉目传情,只在乎山水。
拈一支草茎闲庭信步,
与素不相识的邻居微笑,与纠结告别。
喝过的酒听过的表白都可以挥发,
小心脏腾不出地方,
装不下太多太杂的储物。
小径通往府南河的活水,鱼虾嬉戏,
熟视无睹树枝上站立的那只白鹭。
那是一只读过唐诗的白鹭,
心生善意,脉脉含情。
后花园怀孕的流浪猫,
哈欠之后,伸展四肢的瑜伽,
在阳光下美轮美奂。丑陋的斑鸠,
也在梳理闪闪发光的羽毛。
我早起沏好的竹叶青,
茶针慢慢打开,温润而平和。
花名册
进入你生命里的花名册,
构成你生命的全部。
比如家族基因的大树,盘根错节,
枝繁叶茂。而这些之外,
东西南北的张三李四王五,
上下左右的赵八钱七孙六,
人世间来回一趟高铁,
从始而终。起眼每一个站台,
熙熙攘攘,勾肩搭背,擦枪走火,
如同家常便饭,随遇而安。
至于眼睛里夹沙子,
鸡蛋里挑骨头的强人所难,
就当是挑战极限最轻松的游戏。
所有邂逅与相识进入花名册,
所有同行与对手进入花名册,
时间堆积,如同著作等身。
珍惜你的花名册,就是珍惜自己,
别在你生命的呕心沥血里,
假设敌意与对抗,平心静气。
新闻推荐
高质量发展“乐章”的背后离不开广大干部群众的无私奉献、辛勤奋斗。在成都加快建设全面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城市推进大会上...
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