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幽默大师刘师亮
1985年，我奉命去川师院（今川师大）学习教改半年。由于我与川师院古典文献研究所所长屈守元教授有书信往来，报到后便去拜访他，向他请教古典文学中一些词句的注释问题。后来，他向我提了两点希望：多读点图书馆的书；去看看中文系系主任苏恒和省文联副主席段可情。临末，他送了一本介绍四川文化名人的书给我。我遵嘱拜访了苏恒和段可情。段可情既是我老乡，又是我老师，他五弟段血情供职达县管村中学时，与我相交甚欢。
今年一段时间阴雨连绵，使我这个喜欢散步的人感到无聊至极，便翻找书柜中的书籍。无意中看到屈教授送我的那本书，翻到写刘师亮的那篇文章，我一下子来了精神，郁闷之情荡然无存。刘师亮，蜀中幽默大师，伟乎哉！伟乎哉！
刘师亮（1876-1939年），四川内江人，做过塾师。1912年移居成都，开过茶社浴室、合营过影院。1925年办《师亮随刊》，因触怒军阀，流徙上海，创办《笑刊》。1935年9月回成都恢复《师亮随刊》。他拜算卦的王秀才为师，王秀才有学问，为人正直。在王先生教导下，他刻苦读书，学问大长。不久，名声大振。
据说，拜师前王先生出了上对，要刘对下对。先生说：“两头是路穿心店。”师亮对：“三面临江吊脚楼。”王先生很满意，便收他为徒，并改名刘慎三。刘师亮很尊师，一直到王先生死后，才改名“师亮”，并且安葬了老师，一直不忘老师。
终其一生，师亮生意不遂，办刊成功，被人谈论最多的是他的不朽诗文。他为人仗义，慷慨大方，乐于接济穷人。他是非分明，嫉恶如仇，不畏权贵，伸张正义，一生忧国忧民，渴望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他信奉过康有为、梁启超，寄希望光绪，拥戴过孙中山，但都幻想破灭。
他喜怒笑骂皆成文章，抨击四川军阀及其黑暗统治，伸张正义，故为当官的所记恨。他骂袁世凯、杨森、刘文辉、刘湘、汪精卫，骂得中肯，骂得有趣，为百姓所称道。
谐文短小精悍，意味隽永，常发端于针头芥子之类琐事，而归结到“改良社会”这类大问题，以“蜀中幽默大师”之誉闻名于世。所作联语，通俗、工稳、幽默、机智、有趣，无论内容与形式，在中国近代联史上都有不朽的地位。
1924年5月26日，川军二十军军长杨森进成都当了督理，下令实行“新政”，市上广置杨森语录牌，要整修东大街，强行拆除沿街店铺，惹来一片民怨。成都市著名的“五老七贤”去求情，都无功而返，杨森要他们回家抱孙子。刘师亮毫不惧怕，在小报上登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民房早拆尽，问将军何时才滚？”下联是“道路已捶平，看督理哪天开车？”一语双关，其意是：杨森何时滚出成都。杨森知道后，觉得这个刘师亮不能硬来，要采取怀柔政策，命人拿名帖去请他。
大街上贴着杨森语录牌：穿短衣服节省布匹，又有尚武精神。刘师亮穿着一身长袍去见督理，官衙里的人都大为惊奇，不知刘师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刘师亮先开口：“我是来向督理讨打的，打赤膊的打手心，我是该打屁股了。”杨森却说：“穿短衣服是为节省布匹，有了现成的长袍不穿，再去做短衣服，这不是节省，而是暴殄天物。”刘师亮说：“师亮草芥庶民，拙联只不过是表示我渴望马路早日捶平，从速开车，以孚民望而已。”杨森笑说：“我还听不懂一语双关骂人之妙吗？”刘师亮显得真诚地说：“师亮昔日只知仰将军龙虎雄姿，今面聆教得凤麟化采，真乃儒将大风。师亮舞笔弄墨，实属班门弄斧，惭愧！惭愧！”杨森被恭维得飘飘欲仙，很爽快地采纳了刘师亮实行新政也要“伐谍”为上、取得民心的建议，还当面表示要各机关法团、部队多订《师亮周刊》。两天后，杨森又以各种名义给刘师亮送来了大批银元，师亮可谓满载而归。
1908年，光绪、慈禧先后去世，丧事非常隆重，规定全国禁止娱乐，否则就要论处。刘师亮十分不满，作挽联道：“洒几滴普通泪，死两个特别人。”横批：“通统痛同”。官府抓他去审问，但挑不出毛病，只好以“大不敬罪”罚他五块银元，并令他重写。刘回去重写道：“拗几个酸字眼，罚五块大洋银。”
镇上一个财主要还不起高利贷的穷人将女儿送到他家当丫头抵债，还装好人，手拿念珠，假装慈悲。过年时财主在门上贴出对联：“色即是空空是色，人不恕我我恕人。”刘师亮在大哥开的黄糕铺面上贴出对联：“命即是钱钱是命，人不害我我害人。”财主兴师问罪，刘师亮从容地说：“我们穷人家小本经营，赚不到钱就要挨饿，故钱即是命。我们家的黄糕如果做得不干净，人吃了就会生病，难道不是我害人？”财主无言以对，自取其辱，只得溜之大吉。
一次，刘师亮去见某大军阀，手提燃烛灯笼。军阀问他：“白天点灯笼做啥？”刘师亮回答道：“你这里太黑。”
袁世凯登基，刘师亮以四川民间哀乐声作法事时的“当庆”和川剧锣鼓点“懂狂”来表示不满，写成对联。上联是：“普天同庆，庆得自然，庆庆庆，当庆庆庆，当庆当庆当当庆。”下联是：“举国若狂，狂到极点，狂狂狂，懂狂狂，懂狂懂狂懂懂狂。”
下面是刘师亮的几副佳联。
讽时政：民国万税，天下太贫。
讽军阀混战，土匪横行：伟人打仗争南北，暴客（指土匪）下手抢东西。
嘲苛捐杂税：自古未闻粪有税，而今只剩屁无捐。
讽卖国贼汪精卫：响竿吆鸡垮垮垮，狂犬吠目汪汪汪。
表抗战决心（1932年春联）：多难兴邦，唯有民生难解决；同仇抗日，纵亡种族莫投降。
□刘家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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