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琴一代古琴大家孤绝谢幕

华西都市报 2018-10-31 05:15 大字

刊登在《今虞琴刊》的大小雷琴。

(明)引凤琴仲尼式百纳琴。四川博物院藏

晚清民国时期,成都精鉴古物的沈姓名家共三位,按出生年月排序,依次为沈贤修、沈靖卿、沈渻庵。三人中唯有沈靖卿符合相关条件。浙人沈靖卿原名忠泽,号蛰庵,晚年改名中。以授馆、刻印、鬻字为生,精鉴古物,所蓄金石、书画、古琴甚多。1942年9月病逝于成都。

沈氏藏琴中以“竹友”最为珍稀。裴铁侠获得此琴后改“竹友”为“引凤”,并于庚辰秋(1940),将更名缘由镌于琴底龙池处,“引凤质合竹桐,相传为五代时物,旧藏家命名竹友,志其表也,而未曾镌,若有所待。余时悼亡丧耦,百忧之中获此珍异,因取竹桐兼喻之义名之,感吾生之未已,寄遐想于飞仙。”

由此段铭文可知,裴铁侠与沈靖卿关系密切。与沈梦英结婚之前,裴铁侠即已拥有此琴。曾缄在《双雷引》中将“引凤”琴误作“小雷”琴,虚构了一段沈翁临终嘱托的故事。《今虞琴刊》1937年10月已发表双雷斋藏大小雷琴照片,此时沈靖卿尚在人间,“竹友”琴仍在沈家,根本不存在沈梦英携小雷琴相嫁之事。

大小雷琴 尚有照片存世

关于裴铁侠购藏大小雷琴的时间和先后,由新发现的“小雷琴记”中“夫古今贤才不出世,其出世而能显赫于当世者,其德类不孤。是琴来不一月,而叶氏之大雷出售”句,可知是先获小雷,再得大雷。

1936年7月14日,裴铁侠致查阜西札谈及大雷琴,云“叶氏旧藏大雷琴一张,为雷霄制,当时驰名遐迩,今尚在。其琴甚古朴雄伟,昔在北方所见称为雷琴者,均不类此,此为成都第一琴矣”。由此可知当时尚未获得。此后不久,裴氏将双雷琴并列拍成照片寄与查阜西,刊登在《今虞琴刊》。最晚在1937年10月,裴氏已获得大小雷琴,改斋号为双雷斋。

与《大小雷琴记》抄本同时发现的还有民国照片一张,照片正中为两古琴,均为仲尼式,体长相同。右侧古琴旁有隶书题记三行:

大雷琴,仲尼式,通体蛇蚹细断纹。长木裁尺三尺九寸,合英尺四尺九寸五分。腹刊楷书“大唐雷霄制”五字。龙池下篆书“新安汪氏善吾”六字图章,方形二寸五分。

左侧古琴旁也有隶书题记三行:

小雷琴,仲尼式,体长与大雷同,通体蛇蚹断纹。琴面兼有流水纹。腹内墨书“开元十年西蜀雷氏”八字,下模糊,不能识。

两琴之间题隶书一行,云“成都双雷斋摄记”。对照《今虞琴刊》刊登大小雷琴照片,可确定为同一底版照片。该照片是目前所知唯一的雷琴照片。照片中关于大小雷琴形制、大小、断纹、刻款的描述,与1945年英国剑桥大学劳伦斯毕铿博士在成都现场观察完全吻合。

人亡琴亡双雷琴捶碎而焚之

关于双雷琴的损毁时间,涵清阁主人在其诗稿中有“庚寅夏四月十九日之夜,铁侠夫妇以逋赋急仰药死,为此诗以悼之”句记载。庚寅四月十九日即1950年6月4日。

裴铁侠自幼接受良好的儒家教育,光绪三年考取官费东渡日本,参加同盟会,就读东京政法大学,回国后出任四川司法司司长、下川南道观察使、四川内务司司长等要职,刚直不阿,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与巴蜀文坛泰斗林思进、四川大学教授曾缄、古物鉴赏家杨啸谷、书法家谢无量等交往颇深。

虽然裴铁侠长年深居简出、淡泊名利,但其非凡的琴学造诣早已闻名海外,英国剑桥大学博士毕铿、荷兰驻华使馆秘书高罗佩等都不远千里登门求教。

后来,长子惕生卧病多年,二子元龄失踪多年,四子元翰卖艺为生。面对空前压力和生活困境,除接受改造、出售房屋和古琴之外,裴铁侠别无选择。对视琴如命的他来说,这完全是不可思议之事。

裴铁侠夜不能寐,一曲《广陵散》后,决然玉碎。“吾与卿倚双雷为性命,今若此,何生为!”遂出两琴,夫妇相与捶碎而焚之。正如知音曾缄在《双雷引》中所言:负郭田空家业尽,

萧条一室如悬磬。随身唯剩两张琴,周鼎重轻来楚问。归来惆怅语妻子,幸与斯琴作知己。忍将神物付他人,我固蒙羞琴亦耻。何如撒手向虚空,人与两琴俱善终。不遣双雷污俗指,长教万古仰清风。

因为大小雷琴,让后人知晓了裴铁侠,看到了中国文人对传统文化的坚守。这份坚守犹如远去之琴声,回荡于空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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