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场偏东雨
付海鸿（锦江区）
乡下人对偏东雨有着复杂的感情。入伏之后，田地里的庄稼早已晒得蔫巴巴的，仿佛吊着最后一口气。人也是，之前改造自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持续的高温天气磨灭殆尽，只渴盼着老天开一下恩，能降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或是哪怕一场路过的偏东雨，好让谷物菜蔬稍微舒缓一下。然而，地坝里晾晒的苞谷再过几天就可以入仓了，要是不幸淋上一场偏东雨，之前的劳作就都白费了。于是，人们怀揣复杂的心情盼着偏东雨到来。
偏东雨是什么雨呢？根据我有限的乡村生活经验，偏东雨是突如其来的雨，是天气预报永远不会预报的雨，它是喜怒无常的雨，是世上最调皮的雨。
偏东雨到来的方式很多样，它不喜欢重复。有时候，它来得十分隆重，先用长长的预演拉开序幕，飘来一两朵厚重的乌云，或是沉吟低吼的滚滚雷声，那阵势威武得很，简直要吓破人的胆。最先发现乌云的人慌张地喊一句：“抢偏东呢！”于是，一个传一个，人们纷纷赶到地坝，撮的撮，铲的铲，扫的扫。等到终于慌慌张张收完庄稼，抬头一看，那云朵早已不见，偏东雨跑到别处去了。哦豁，不过是白忙活一场。于是，不久之后，人们又把庄稼重新摊开晾晒。就在人们安心去忙其他活路的时候，这偏东雨又毫无征兆地回来了。这次来得太汹涌，苞谷淋雨了，人也淋雨了。
小孩儿喜欢淋雨。他们淋着雨，跳着，跑着，追逐着。有时候，他们还会学着大人模样，对着天空喊道：“天老爷，莫落雨，豇豆茄子送给你……”哦，他们欢快的样子，哪里是在拒绝下雨，分明是在祈雨嘛。
有时候，偏东雨也会怜悯体恤辛苦劳作的人们。它缓慢地从大洪河对岸移过来，虽然轰轰隆隆的，但节奏并不快。当然，人们还是不放心，焦急地喊着“抢偏东”，咋咋呼呼地跑来跑去。有经验的老人就看一看天空，喊道：“莫着急，来得及的，雨还在河对门呢。”有了这句保证，大家就稍微安心了。
有时候，偏东雨就只是路过，捉弄一下人们而已。人们听见雷声，就赶忙抢收庄稼，那雨却偏偏不来。抬头一看，四周都黑压压的，唯有自己头顶的天空亮堂堂。哎，真是偏心的偏东雨啊！
偏东雨过后，偶尔会有意外的奖赏。远远的山脚慢慢升起彩色的大桥，真美啊！大人小孩们望着它哇哇叫。即便没有彩虹奖赏，偏东雨过后还会留下一些话题，供人们闲暇之余翻出来闲谈。比如谁家苞谷那天遭淋了；谁家那天抢得快，还帮人家抢了；或者是谁那天大声说雨不会来，结果这雨却来了……
我最近就经历了一场偏东雨。天呢，它哪里是调皮可爱的偏东雨，简直就是暴力十足的雨啊。它来得太快，从听到雷声到雨滴落下，不过一分钟时间。那雨哗啦啦，直接砸到地上，似乎要把地坝砸出一个坑来。原本抢庄稼的人，瞬间决定放弃抢收，直接跑回家躲起来。那风呼啦啦，吹断竹子，吹倒大树，卷走屋顶的瓦片，甚至抬走整个巨大的遮雨棚。稻田也是一片惨状，原本精神抖擞的稻谷已经匍匐得像被盖平摊在地上。
这场偏东雨中，我家门前一棵大树被连根拔起。我爸从河边赶回家，激动地说这是他见过的最大的雨和风了。我妈也激动地告诉我厨房里的锅盖啊桶啊都在乱飞，她使劲儿抵门，那风差点把她吹走了。忘了说，这场巨大的偏东雨到来前，我准备飞奔去二叔家帮忙抢收苞谷。我妈看了看天象，果断地说，肯定没雨。我却不信。等我赶到，那雨就砸下来了。在忙碌了半分钟后，我就大声喊着：不用抢了，我们赶紧躲到屋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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