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医旧” 古物逢春
任文英（锦江区）
听说温江鲁家滩附近有个川西民俗文化馆，主人收藏了大量珍贵的明清家具，而且还有一手精湛的修复古家具的技艺，很多缺胳膊断腿的宝贝经他的巧手医治之后，都能重获新生。一位研究民俗文化的美国教授在参观了主人的馆藏之后无比激动地宣称：仅从这些家具中就可知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这个院子，值得住下来好好研究一年！恰好朋友认识馆主赵志全，于是我们周末跑去“涨姿势”。
赵志全的收藏馆是个很大的四合院，打开的每一间房都能看见款式各异、雕刻精美的床榻、衣柜、高几、条案等和有着繁复花样的雕花门窗。角落里还满挤着各个时代的脸盆架、多宝格、首饰箱等大小物件，就这还有不少宝贝摆不下而放在院子里。据主人说，大小物件加起来上万件是有的。
所有藏品的美丽精致都让人惊叹。比如简单的窗格，就有无数种花纹组合，每一组都有独特的含义：有的用于书房，花纹为“冰凌纹”，寓意“寒窗苦读”；有的用于客厅，花纹为“万字纹”，代表万事如意。一组四扇的门，分别刻着“渔读耕樵”的精美画图。最让我喜欢的是那些雕龙绘凤金光闪闪的“拔步床”，它不但有顶棚屋檐，床前还有回廊，廊下又有箱柜衣笼梳妆台。天哪，这不就是大房子里的“小房子”嘛，简直比现在流行的“胶囊”房间还要五脏俱全一些，关键是更漂亮有风情。还有一件古朴的木制脚踏风琴也让人大为开眼，这应该算是风琴的祖先吧？
这些从历史烟尘中被打捞出来的精美古家具带给人极大的震撼。边参观边赞叹，我很好奇赵老师怎么会有这些稀奇物件。细问之下才知道他潜心收藏已有20余年。20多年前，年轻的赵志全刚参加工作，在木雕厂跟着东阳师傅学木雕。木雕学习从纸上画线条开始，等到上手雕刻也是讲究功夫细致，光在石头上磨刻刀就磨了半个多月。雕刻课程是看着老师用刀然后自己细致观察用心感悟。比如说雕刻葡萄苹果，看到的是圆形但实际是椭圆、水滴形的圆，很不好雕。另外师傅也会藏私，要雕刻人物眉眼儿细节的时候，就会在晚上关起房门自家刻……虽然学习很不易，但看到那些没有生命没有温度的木头在自己的刻刀下逐渐有了神采，变成了活灵活现的花草鸟兽，他很有成就感。一幅木雕作品，往往要花费数月时间，但生活也因此变得格外灵动有趣。
木雕技艺出师后，1996年起赵志全开始帮朋友搞古家具收藏，以明清家具为主。收回来的物件儿都有瑕疵残缺，这些既是生活中的刻画磨损，也有历史长河中的遭际变迁。为了使它们恢复原貌，赵志全开始学习古家具修复。一件东西从上手到确定年份真假研究地域风格，接下来细看有无“拆分重组、移花接木”“以大改小、一分为二”的现象；然后研究家具用材构图特点，最后确定修复方案，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进行恢复。修复古家具的工序流程也不简单，要先拿碱水清洗，之后晾干，其间既不能暴晒也不能太潮湿，太干燥木器会开裂，太潮湿有些木器会“长毛”。分解时每个零件要按顺序摆放和标记，组装的时候也如此。在修复环节一定要“抓形”，那不是三刀两刀、三天两天就能雕出来的。要做到后修的部分和原先风格统一，之后把修复好的部位打磨做旧，这样才能和原始部分契合一致。最后整体上蜡，这些工序每一道都很花时间，要一两个月甚至更长，但这些工序买家看不到，大家只看到它们的精巧别致和流光溢彩。（这些技艺）都埋没在成品中。在这行做得久了，赵志全越来越有心得，逐渐成为成都的行业“大家”。他也越来越喜欢明清家具，从这些历经几百年风波烟尘的宝贝中，可以看到当时工匠们的精益求精，从而让人心生敬意。他在做那些残破家具的修复工作时，也是在继承前人的美好心愿，留住他们的心血之作，留住艺术之魂。
2000年后赵志全开始自己跑收藏，刚开始走乡串户以收购民间家具门窗为主。后来越收越多越做越大。除开云贵川一线，他还南下湘西、两广，北上晋陕京冀。遇到过骗子，也结识了朋友，至今他还记得自己收的第一件宝贝，那是一架鸡翅木的卷书案，买成400块钱，因为没人识货很是破烂，然而待他精心修复之后，焕然一新的卷书案美轮美奂。
如今赵志全一年起码修复几百件旧家具，那些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东西一经修复，有的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不过热爱收藏的人是存不下钱的，因为一看到新的藏品，忍不住就要去把它买下来。所以从更高的意义上说，做收藏的人其实是民间工艺品的守护者。那些古旧的老物件里，藏着的都是中国古老的文明，从每一张床、每一张案几、每一扇雕花的木窗中，都可以读出历史与文化。赵志全的文化程度不高，但肯学习和钻研。比如要修复一套雕花门窗，简单的没问题，碰到寓意复杂高深的，就要回去查资料。像古代的“二十四孝”图案，碰上单个的一扇两扇，就要多认一会儿。其他有些雕刻人物的，典故出处偏一些的，也有些解不出来，要去了解相关资料及请教文物界人士。当一个木工很简单，但要成为收藏和修复行业的专家，就有漫长的路要走。当年厂里100多个木雕学徒，学出师的有20多个，目前只他一人还在此行当。
问起赵志全的未来规划，他说会把古家具的收藏和修复工作一直做下去。现在社会进步快，以前的好东西越来越少，所以要抓紧收藏维修，以免那么多宝贝在民间散落遗失，这也是对中国文化的一种传承和保护。这两年赵志全在罗马假日广场三国古玩城开了家具收藏店，去年到温江租了院落做库房厂房，未来他想把古家具收藏和修复事业做得更大更强。因为个人力量太小，也想要招学徒，但很多人都只是过去看看热闹玩一玩，真正愿意下功夫花时间来学的人太少了，这是他的一个最大遗憾。
徜徉在赵志全的川西民俗文化馆，看着那些精美的各式家具，真是让人感慨“高手在民间”这句话是多么的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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