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馆里的说书人

□蒋碧秋

我去过许多茶楼，感觉是，要么平实中少了点文化底蕴；要么豪华里缺了些脉脉温情；要么又高雅出尘得脱了地气。

我的故乡—五凤溪，这个地处成都平原东北的小镇却不一样。昔日的老茶馆里却是雅俗共存，氤氲着传统的中国味。

凌晨四五点钟，老茶馆便开了门。伙计先把炉火烧得通红，将注满井水的铜壶，排放在炉面掏了洞的铁板上。然后，安置木桌、竹椅，往白瓷茶碗里放入价格几分钱的普通花茶。

曙光初透，第一批喝早茶的客人纷至沓来。但到了午后，茶馆才最为热闹。茶客们无论士农工商，还是三教九流，喝着盖碗茶，谈日常琐碎、论国际大事、报商业信息。好一方“来不请，去不辞，无拘无束方便地；烟自抽，茶自酌，说长说短自由天！”

众多茶客基本以男性为主。而唯有一位女客，她每日肩搭一米来长的烟杆，跟着丈夫进来。夫妻俩共点一杯茶。由于烟杆太长，女人总在一端点烟，而男人则在另一端吞云吐雾。这对琴瑟和鸣的夫妻像一缕阳光，温暖了老茶馆里的旧时光。

有人说：中国的曲艺与戏剧是茶叶浇灌起来的艺术。的确，老茶馆为了吸引客人，常年都有评书、川剧、皮影戏等传统剧目表演。

最寻常的便是评书。剧目有《三国演义》《水浒传》《封神榜》等。高台上，仅条桌一张、折扇一把、醒木一方、清茶一盏。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满座寂然。他们技艺精湛，语言、表情和动作根据故事情节不停变换。以《水浒传》为例，描绘梁山风景时，说书人声音婉转悠扬，表情心驰神往。介绍李逵时，又拍胸扬眉，一腔英雄豪情。说到武松打虎，时而似窃窃私语，时而又洪亮高亢。若遇篇幅很长的说词，说书人会一气呵成，如滔滔江水。并且吐字珠圆玉润，绝不含糊。手中的折扇“呼呼”开合。立在台上，飘飘洒洒，宛如玉树临风。每每这时，掌声雷动。茶客中的豪爽之士，则起身打赏，将钱币扔进铜盘“叮当”作响。不过，无论多么精彩，店伙计也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腰系黑色围裙，肩搭白色毛巾，手提金色铜壶，穿梭着掺茶续水。但见开水如银龙从长长的壶嘴飞身而出。即使距离茶碗几尺远，却滴水不漏，恰到好处。盏中茶叶浮浮沉沉，故事情节跌跌宕宕，观众心情起起落落。最后，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一句“且听下回分解”，表演戛然而止。听众猛地醒来，惋惜一声，各自西东。正所谓：因茶偷得半日闲，万般情思在茶间。

茶香静静弥漫，时光悄悄流淌。老茶馆像首旧时代的歌谣，如今很少再被唱起，但那独特的韵味，绝妙的风情却永远难以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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