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三国 一个博物馆讲解员的人生逆袭
李志
李志和马伯庸在武侯祠合影。
李志参加电视台节目时与柳岩(中)合影。
李志的弟子许智美,如今在美国读高中。
李志的忘年交滨本乡一(右)。受访者供图
李志在武侯祠博物馆为游客讲解。
城市新青年①
青春,不耐久藏。
这个时代,年轻人走在青春的路上,被各种形容、各种标签。但他们不必解释、不必假装,不必活成你所期待的模样。
他们不愿踩着别人的脚印,而是走出一条崭新的路。期待又一个“五四青年节”的日子里,不妨来看看城市新青年的故事……
某天,成都。
乘客一上车,看到的哥服务牌,就“醉”了。
的哥:去哪?
乘客:当阳长坂坡。
的哥,愣住。莫非今天遇上找茬的?
……
说起这个故事,武侯祠讲解员李志掩饰不住笑意;
“的哥名字叫张飞,我一上车就走神了。”
这样的幽默,符合他微博上的简介:一只历史逗逼。
13年来,从小保安到金牌讲解员,再到栏目主持,李志在三国文化的“野路子”上越走越远。
遇见三国
一个平淡无奇,满天繁星的夜。
12岁的李志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诸葛亮,那个羽扇纶巾、百战百胜的诸葛亮。
六出祁山,横兵五丈原,诸葛亮遭遇了平生最大的死敌司马懿。不料,仰观天文,命在旦夕,诸葛亮只有禳星续命。哪知,大将魏延莽撞入帐,一脚踏灭主灯。
李志梦中大叫一声:“不好!”
是真的不好,床上掉下一本《三国演义》,惊醒了父亲。
3月23日下午,在武侯祠茶社,李志谈起三国、谈起父亲,就像生命中的两道刻痕。
出生西安,4岁父母离异,他和父亲相依为命28年,直到父亲几年前因病离世。
初中进了一所武校,学会做一个安静的男子。同学在顽皮打闹时,他一个人躲在寝室看书,最喜欢的是《三国演义》和《倚天屠龙记》。
这也是他追梦三国的缘起,唯一的阻碍是老爸,“我爸曾不只一次提出要把我的书烧了,他觉得读这些是不务正业。”
少年就是这样,叛逆就是这样,越是有阻力的事,越是想尽一切可能完成。
2003年,李志考上陕西电子科技学院。他对三国文化的痴迷快到顶峰:大量阅读三国书籍、学唱戏、讲相声、说评书。
狂热的儿子,并没有打动冷酷的老爸。
李志大学期间创作的大量关于三国的文章存在旧电脑里,电脑却被老爸卖给收破烂的,价钱200元。
这个22岁的青年,不由得仰天长叹:三国就这样完了么?
生活,看似一场悲剧,有时旁观又是一场喜剧。
2006年大学毕业后,李志进入了IT行业,“其实就是销售打印机,一个月收入1000多元。”
因为在月初就能完成任务,余下时间要么看书,要么逛三国论坛,跟圈里的朋友聊天谈梦想,他说宁可到成都武侯祠做一个保安。
没几天,武侯祠论坛的一个管理员真的发了条消息:“武侯祠招保安,800元,管住不管吃。”
李志买了火车票,到成都立马面试,合格,上岗。
新保安只能巡夜,不过对李志来说,却是难得的机会。可以去研究部借书,晚上抽空看。
做了大半年保安,一天,李志一个人守着刘备墓,无聊的遐想中,“突然觉得自己很适合当讲解员。”
一年一度的武侯祠内部讲解员考试,李志被允许破例参加。
“笔试一般,面试很好。”原武侯祠博物馆副馆长,现任成都画院党支部书记、副院长何红英说,李志的现场讲解很有个性,打动了评委,大家商议决定给这个有潜力的年轻人一个机会。
由此,武侯祠第一个保安成功转型讲解员,开始了一段三国传奇之旅。
两个“亮粉”
作家马伯庸说:“一个人的声望,在一个城市维持百年不堕,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何况千年。”
于诸葛亮的忠粉而言,李志与马伯庸有太多的契合点。
马伯庸是个不折不扣的三国迷,小时候听评书,最喜欢长坂坡,白袍赵子龙七进七出,豪气冲天,帅到没朋友;十七八岁时,喜欢的是舌战群儒的潇洒、千里走单骑的惊险、横槊赋诗的霸气,还有从来不好意思承认的董卓戏貂蝉、曹操戏邹氏;到了二十多岁,痴迷于各种似是而非的阴谋论:曹氏兄弟和甄妃的桃色八卦、宛城之战背后的惊天大阴谋、白帝城托孤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至今日,如果再有人问他最喜欢三国哪一段,他会郑重地说,诸葛亮北伐中原。“三国最精彩也是最后一场大戏,空城计,失街亭,神奇的木牛流马和更神奇的禳星续命,满眼全是传奇。再看,军阵厮杀、奇谋对决,陶醉于波澜壮阔的史诗对决;慢慢地,演义的衣衫被剥落,露出历史真实的素颜,却依旧无损于它的魅力——围绕秦岭地形的战略博弈、苦心孤诣的粮草攻略、殚精竭虑的军政布局……了解得越多,越能感觉其中萦绕着一股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
相比马伯庸的史诗悲壮,李志的讲解却是慧心巧思,“诸葛亮的经天纬地之才,不声不响间空手套白狼!人人都说赤壁大战周瑜居功至伟,诸葛亮没有借箭,借东风。但刘备出力虽少,却成了赤壁一战最大的赢家,原因就是曹操周瑜玩命死掐的时候,刘备诸葛亮却避实击虚抢先注册了长沙武陵桂阳零陵!”
都是“亮粉”,终有惺惺相惜的一天。
2015年,马伯庸到武侯祠来参加活动,恰遇金牌解说李志。“他讲的太好,曝得大名,成为最幸福的一位亮粉。这家伙带我们在武侯祠转悠,每到一处,总有说不完的细节,旁征博引,精熟典故,信息量巨大,一听就知道下过多大功夫。”
在那以后,两个人结下坚固的友谊。马伯庸若来成都,李志做东,三国与火锅,慢慢煮,慢慢谈。
“亮粉”的声名太盛,有人考考李志,出一上联:
一扇轻摇,二主诚佐,三军统御,四海声威,五路尽平,六出祁山,七擒孟获,八阵功成,九州扬名,十面威风。
李志旋即在微博出场应对:
一介书生,两表古风,三顾而就,四川建功,五丁开道,六伐关中,七星灯下,八阵成空,九江舌辩,十全武功。
一个弟子
李志的微信上写过这么一个段子:
清明加班,在祠堂讲解,人群中蓦然杀出一大妈:“你是李志嘛,我来了三次都没找到你,今天总算遇到了。”我颇为尴尬,自我解嘲道:“下次找我要看准日子,清明节出现的几率较大。”旁边游客神补刀:“大哥,你七月十五出来吗,我还想听你。”
李志与游客,关系还算融洽。不仅有很多大妈大叔级的粉丝,还收了个16岁的女弟子许智美,曾经的成都七中学霸,如今在全美排名第一的高中菲利普斯·安多弗上学。
许智美是中日混血,父亲滨本乡一是知名的日本企业家,曾在蒲江捐建了甘溪镇浜一希望学校。
与许智美的结缘是在2015年。那时,许智美和同学一道来武侯祠游览,中途因为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为了弥补没有听完李志讲解的遗憾,由爸爸妈妈陪着专门来了一趟。
没想到,爸爸滨本乡一超喜欢三国,从小就喜欢中国文化,甚至带朋友来武侯祠,全程都是他讲解。“我年少时读过《三国志》和《水浒传》,被那气势恢宏的篇章所震慑,这在日本是很难见到的。”
听完李志的讲解,滨本乡一赞赏李志对三国文化的独到研究,由此结下一段三国之缘。熟稔之后,滨本乡一让女儿循中国古礼,拜师李志,学习三国文化以及中国传统文化。从而,三国文化也被许智美带到美国高中,徐徐展开新的传播。
自我修养
蹿红的李志,有很多机会可以转型,甚至进军电视台,拿更高的待遇,但他还是钟情武侯祠。
武侯祠,不仅是他的人生福地,还有这里领导同事的知遇之恩,特别是武侯祠博物馆馆长谢辉给了他很多机会。
成都画院党支部书记、副院长何红英说,李志是一个可造之材,是一匹评说三国文化的黑马。在全国诸多电视台亮过相,上过央视一套《新闻联播》,获得过上海文广主办的一项主持人大赛第一名。也有电视台诚邀他加盟,但被婉言谢绝。三国文化,才是他的根。
对于三国文化的吸收,李志是蜘蛛结网,名门正派与江湖传奇兼并。
史坦尼斯拉夫斯基在《演员自我修养》中说,“日日重复无突破,固有的表演方式让表演者和作者产生隔膜感,故需要即兴。”
三国文化到底该怎样演绎?这是李志沉潜13年研究的课题。
说大家会心一笑的三国:
据说甄夫人本身嫁给徐州牧刘备并且举家搬到了沛县居住。人送爱称:“甄搬沛”,后来刘备兵败徐州投奔袁绍,甄夫人才得以邂逅袁熙,袁熙苦求不得,万念俱灰出家皈依,法号圆真(袁甄)。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可查阅《倚天屠龙记》。
还是正统略带戏谑的三国:
在魏蜀吴三国中,蜀国实力最弱。整个蜀国存在的四十二年历史中,大部分时间蜀国都是靠蒋琬和费祎,特别是诸葛亮得意门生姜维在支撑。而之所以蜀国能坚持下来,秘密主要是四个字——泼皮打架。秘密其实在诸葛亮的《后出师表》里写得很清楚,那就是要坚持不断地骚扰魏国,“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经常受邀为小学生讲三国,李志也在思考讲解方式,将原本90分钟的讲解压缩到40分钟,借鉴动画片的形式,结合游戏等提高小学生的接受度,比如蒙面画张飞。事实证明,90分钟的讲解,学生是要懵的,40分钟的讲解刚刚好,一节课嘛。
三国文化渊源流长,探索之路永无止境。
夜深人静,《喜剧之王》里的周星驰,捧着枕边书《演员的自我修养》,思考完人生的理想与执着,关掉台灯:把之前的挫折都忘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而李志的自我修养,明天仍然是这样的心境:人生太过平凡,我只讲好三国。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仲伟 摄影 杨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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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