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和礼物 评柏桦诗集《惟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

成都晚报 2018-02-22 09:08 大字

《惟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

◎李商雨(学者)

当今汉语诗歌的

一个小传统

2017年7月,柏桦的诗集《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和他以往的诗集不同之处在于,它收录了诗人自1981年以来的诗歌——在时间上,贯穿了柏桦迄今为止的全部写作生涯的诗作精华。由于他进入九十年代以后中断写作十多年,我们现在通常将柏桦的写作分为“早期”和“现阶段”两个时间段。这两个时期的诗歌表面上看来,呈现出较大差异。

早期的诗作,众所周知,很多早已成为名篇。不夸张地说,当下但凡写作入门的诗歌作者,皆知《在清朝》《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等作品。柏桦早期的诗作,和《今天》的著名诗人北岛、多多,众多优秀的第三代诗人——如张枣、韩东、李亚伟、于坚、西川、陆忆敏等人的诗歌一起,共同构成了当今汉语诗歌一个较近的小小的传统。

这本诗集收录的诗作,以现阶段为主。在诗集的目录部分,很清楚地看出,这一阶段是2010年到2017年。早期的诗作,仅录三十五首,现阶段的,则收录二百一十四首,数量极不对称。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柏桦认为:现阶段的诗歌,代表了他的诗歌的新高度,相对于早期诗歌,现在的诗歌更加成熟,技艺也更趋精湛。作为读者,同时也是柏桦早期诗歌的热爱者,我以为,相对于早期诗歌,他现阶段的写作,在处理经验的深度、广度和复杂程度上,达到了让人震惊的程度;他在将复杂的题材以简单的形式呈现时,表现出的驾轻就熟,也同样是让人惊讶的。要是从范式的角度考虑,柏桦的写作存在着一种危险:这种写作,在还没有成为时代风尚之前,读者很难接受它。通俗地说,这种诗歌看起来很容易读,但是,却很难读懂,读者往往会陷入猜谜并且无解的窘境。

赵毅衡有个观点,认为文本“断无不可解之理”。这句话原本是何文焕在《历代诗话索考》中说的:“解诗不可泥……而断无不可解之理。”赵毅衡拿来用作解诗。可是,如果放在消费社会这一时代语境考虑,我们没有办法要求读者用他头脑中没有的范式去解读诗歌。因为这实在太困难了。从传播规律来看,越是“简单”(读起来简单,写起来容易模仿)的诗歌,越是容易传播,越是容易为读者接受,越是容易成为一种写作风尚,被追随和模仿。

但柏桦的诗歌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他的诗虽看似简单,但他的有些玄妙的诗艺让它变得难懂,也难以模仿,使阅读它的人“碰壁”。简单地说,很多读者根本没有耐心去弄懂它,更谈不上学习了。相比起来,柏桦早期的诗歌就相对容易懂,那些诗歌,因为较为易懂,本身又很优秀,也就更容易受到读者的接受和认可。

被经典化的柏桦

与先锋的柏桦

柏桦的这部诗集,从时间看,是明显断裂的,似乎有两个柏桦。这句话也对也不对。说有两个柏桦,可以这样理解:一个是被经典化的柏桦,一个是创作活力四射的先锋的柏桦。从以往的文学史看,往往是先锋的作家,怀着“弑父”的心情,对先在的经典化的作家发出挑战,以达到“占位”的目的。但现在是,这两个角色集中在同一个诗人身上了。作为读者,更愿意接受经典化的作家,而对先锋的作家,则需要有个接受的过程。

不过,也可以认为,从来不存在两个柏桦,而是只有一个柏桦。只有一个问题,柏桦不在九十年代:作为一个文学史范畴,“九十年代诗歌”里没有柏桦,因为他中断了写作,不在场了。但这一问题,不能改变只有一个柏桦的事实。他的写作,是一以贯之的。

柏桦是一个奇迹。为什么这么说?单就第三代一些代表性诗人而言,他们能够成为一个时代的重要诗人,凭借的当然是诗歌。这些诗人里,张枣比较特殊,他仅凭不到一百首诗歌,成为这个时代著名的诗人。这肯定相当了不起。但是柏桦诗歌的数量比张枣还要少,这很有意思。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柏桦的诗歌就呈现出了独特的形象:瘦削、疾速、白热化。这使他与同时代的所有诗人诗歌相区别。而这个形象,是由区区几十首诗歌确立起来的。这除了将之归于“才能”,没有办法解释他何以如此优秀。

相对于早期写作,柏桦现阶段的写作,则以数量的“多”让人瞠目结舌。是不是他的创作力,在中断十几年后,突然火山喷发了?可以这么形象地理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充沛、惊人的创作力得以释放。这些年来,柏桦写作了多少诗,我无法统计,因为直到现在,他的博客依然每天在更新。

太过敏感,这是天生的诗人,是天赋。它与身体相关联,却不是可以通过训练获取。对他而言,世界的丰富性、复义性,仿佛万花筒,他通过身体,而非知识、逻辑来感受和获取。他惟有以语言,来表达、呈现世界意义的万一。不是吗?就此而言,诗人实在是大于诗歌的。柏桦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诗人。他的敏感,读者自可通过阅读他的诗歌来验证。在他早期的诗里,这种敏感,表现为近乎神经质。而现阶段的写作,他似乎有意地控制了这种神经质,他好像收敛了,将他的白热化的、神经质的一面,通过技艺,转化为一种精致的形式。

这是值得注意的:技艺对于柏桦意味着什么——没有技艺,真是难以想象他笔下会怎样。丰子恺说:“艺术就是技巧的东西。”只有不懂得写作要义的人,才会缩小甚至忽略技艺对于诗歌的价值。也只有通过技艺,写作者将从世界获得的感受,转化为形式,将诗歌回归到工艺品的层面,诗才是诗。试想一下,杜甫不就是极好的佐证吗?尤其是晚年的杜甫。所以,所谓的用灵魂写作,用真诚写作的说法,倒是非常好笑。从感受世界的方式来获取周围世界的意义而言,没有两个柏桦,只有一个柏桦:独特的感受力,独特的天赋,独特的诗歌形式——他通过技艺获取的。

为当代汉语诗歌

提供颇有典范意义的实践

1985年,柏桦创办了《日日新》民间诗刊。从其他文献可知,“日日新”来自诗人庞德,这是柏桦对庞德的致敬。在诗歌写作的早期,柏桦的技艺受训于意象主义。在他的诗歌里,柔软(中国之美)与硬朗(意象主义),虚(人生经验)与实(精确的笔法),完美地统一起来。这么说吧:早在《以桦皮为衣的人》《山水手记》诸诗中,开始高度实现了这种统一。而这少数的诗篇,是柏桦基本中断写作的时期写下的。这可能意味着,他在2010年以后的写作走向。事实也确乎如此:2010年以后,柏桦的写作是诗歌的精致为开端的。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一书中,提炼了人类两千年来文学中最具价值的几个品质,比如轻逸、速度、精确、视觉性和丰富性等。这些品质,是几乎所有优秀作品的公约数。可以看出,在柏桦现阶段的写作中,无疑具备了这诸多品质。柔软对应于轻逸,硬朗对应于精确与视觉性。而对于柏桦来说,他早期的诗歌即以速度著称于世,他对诗歌速度,或者说节奏的把控,难见有出其右者。

如果说,柏桦的天赋体现在他对世界的感受性或敏感性上,这就等于说,周围世界对他而言,比别人更加丰富、细腻和复杂。如何将这种一触即发,极其容易爆炸的感受,或者说,极为丰富、细腻和复杂的意义世界变为诗歌文本,这真的是个难题。中国古代诗歌采用了用典的方式来达到词语与感受的剀切,譬如李商隐。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尚。柏桦则以后结构主义的互文性,编织自己的文本。也许惟有如此,他的感受,他独特、繁复的意义世界才能更好地呈现于诗歌中。他的世界,连接着更广阔的另外的世界,另外的世界,则继续连接着另外的世界……可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哪里呢?虽然他的意义世界丰富而繁复,但他的诗歌看起来很清晰、单纯,这就是与众不同之处。打个比方,这种诗歌,仿佛是一个晶体:多面、好看、透明,且棱角清晰(文本之间的断裂)。这样的文本,我把它叫做“晶体文本”,故而,他的这种写作,可以称为“晶体写作”。

挂一漏万,柏桦的诗歌,柏桦的写作为当代汉语诗歌提供的颇有典范意义的实践,不是我在一篇短文里可以说尽的。他早期的诗歌,带给我对旧日子幸福的回忆,而现阶段的写作,惟有由衷地赞叹。让我来借纳博科夫的一个小说名字做个比方。纳博科夫有一个小说叫“The Gift”,有两种翻译。一译“天赋”,一译“礼物”。这很奇妙:天赋,也是礼物。柏桦的天赋,他以自己的天赋写下的诗,他的这个诗集,是他送给汉语和汉语诗人的一份礼物。

柏桦简介

柏桦,1956年1月生于重庆,西南交通大学艺术与传播学院教授,著名诗人,兼任成都市作协副主席,著有诗集《水绘仙侣》《一点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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