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都商报记者独家专访著名学者流沙河 | 流沙河: 专心做文字侦探 为汉字坚守一生 “即使嗓子破了,眼睛坏了,也要传授经典、传承文化。”
流沙河为读者签名
流沙河
他的一生都浓缩在汉字中。他的诗歌作品影响了几代人的成长。晚年致力于中国传统诗歌与文字学的研究。擅长于破译文字密码,对文字解释独具慧眼。他心系四川文化,魂绕《芙蓉秋梦》,他从来只说四川方言,这方言就像扎起的篱笆,虽然他的成就早已远播四方,但是篱笆内才是他的归属。他坚持公益讲座,从《庄子》《诗经》,到六朝诗歌,从唐诗,到宋词,多年坚守讲坛,传播经典。
文字是中华文化最根本的源头,学习文字,这才是爱国主义,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应该保留一点本民族的东西,那个才是我们的灵魂。——流沙河
一草一木,
一笔一画,
城市于每个文化人何其滋养。
其歌其咏,
载欣载奔,
传世篇章诠释天府文化内涵。
2月的第一个周六,成都图书馆,流沙河又照常来到这里。
这段路已走过9年,如此熟悉。一步一步,他小心翼翼迈上台阶,穿过人群,没人察觉到这个身形干瘦的老头。
他背着两个装着“宝贝”的麻布包,径直走进一个大房间,里面大约三百来人,坐得满满当当。即使脚步轻盈,齐刷刷的目光也立马聚焦到他身上,周围空气突然安静。
他默默地走上台坐下,不紧不慢对着话筒,一个沙哑微弱的嗓音,从喉头挤出:“你们好,我是流沙河”。
台下的听众并不知道,几天前,流沙河的嗓子破了,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他差点以为自己要离开这个讲台了。
台上87岁的流沙河,饱经风霜,满头白发,双眼闪着光芒,正超然自如地讲着古诗,他把每一次讲座都当做最后一堂。
流沙河说自己“像一条老豇豆悬摇在风里”。即使嗓子破了,眼睛坏了,也挡不住他传授经典,传承文化的热情。
“理想使你忘记鬓发早白;理想使你头白仍然天真。”看着流沙河讲台上的身影,成都商报记者猛然想起了流沙河的这句诗。
讲了9年的课
流沙河却说,感谢成都的听众
2009年开始,流沙河就在成都图书馆开始固定讲座,这是第9个年头。他听到这个数字也难以置信,“你们记载的有9年,但我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晃就过去了。”
“9年了,一是感谢成都图书馆的信任。二是感谢我们成都的听众,他们理解我。”流沙河说,他内心很感激这种信任,“因为我在讲的时候能意识到他们在和我互动,我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理解我讲的。”
流沙河认为,只有像图书馆里的这类讲座才能很随性,课堂上不免照本宣科,很枯燥,而成都读者听众又这样好,“实际上是他们帮助了我,他们的理解使我心情愉快,这样对我的健康也有好处。”
用四川话解诗
寒冬不觉冷,他心里有一团火
本月开始,流沙河进入《宋诗三百首》选讲。他从布包掏出一本讲义,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用红笔勾画批注。
“纷纷五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人乐太平无事日,莺花无限日高眠。”流沙河将以《水浒传》开篇邵康节七律,开启《宋诗三百首》讲习。他用四川话,把古诗词摆成龙门阵。凡古往今来名人轶事,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一对在过道席地而坐的母子听得有滋有味,不停用笔记录,一字不漏。埋头记笔记的很多,他们是不同知识水平的普通听众,从小学生到白发老者,从工人到教授,在此感受古典文学之美,融会贯通之处,会心一笑。
台上,流沙河又在滔滔不绝地讲王禹偁的《感流亡》。1个小时的讲座已超出半小时,但他太投入以至于根本不觉累,他笑言:“这个王禹偁果真是‘害人不浅\’呐,我讲了一个半小时,以为还早。”
下午时分降温了,大家都开始加衣服,工作人员嘘寒问暖,“降温了,沙老是否感到冷?”流沙河说,“不,我反而感到很热呢!”
流沙河讲课的时候,内心是有一团火的。
讲到什么时候
讲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
这样一堂一个小时的讲座,要准备多久呢?
流沙河接受采访时说:“从前我要准备三天,从最早在这开始讲《庄子》,是需要三天,后来变成了两天。今天我讲的宋诗就准备了两天。”
流沙河又从口袋中拿出他的“宝贝”——厚厚的讲义,给成都商报记者看,“你们可以看一下我的字,写了这么多,但是我都没有拿来讲,这样占的时间就太多了。但是我自己要准备,准备就是学习,我必须要把这些诗吃透。所以你看上面画了这么多。”
流沙河赞美这样的劳作,“有工作还是非常好,人还能做工作是一种幸运。现在好多人病了,躺在床上就不能工作了,也很痛苦。所以人能够工作的时候,快乐感都要强一些。”
当成都商报记者问及要在成都图书馆讲到什么时候,流沙河说:“哪里黑哪里歇,讲到有一天突然就‘哦嚯\’,那么就拜拜了。”
流沙河今年87岁,前几天都说不出话了,讲座的头一天赶快吃了很多药。“人老了,这个嗓子就破了,破了以后说不出话来,吃了些药以后话又说得出来了。如果哪天说不出来,我就没有办法做事了。”
“还要感谢老天爷照顾,让我的记忆力还保留着。所以我虽然准备了这么多,但都没有看,有些都背下了。”流沙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引用的这些,都是凭我的记忆,这就是老天爷保佑我,不是我有什么长处。”
新书“摆龙门阵”
希望读者因故事理解更多汉字
去年,流沙河的新作《字看我一生》在中华书局出版。这部书的正文部分,是他一笔一画写的,全部以手稿影印的稿本形式呈现。与《流沙河认字》《白鱼解字》《文字侦探》《正体字回家》等流沙河“说文解字”的书直接解字不同,《字看我一生》采取了“摆龙门阵”讲故事的形式,间接分享他对文字的探究心得。
流沙河想尽力推广文字常识,他说,如果读者因对书中故事有了兴趣,而顺便认得几个字,对文字学添了一点好感,这对传承本民族的文化有好处。
如今流沙河几乎不进行任何创作了,“怎么还可能创作,我眼睛都坏了,嗓子也坏了。写字都只能用钢笔了,小字只能用钢笔,毛笔小字都写不下了,所以基本上我也不写东西。”
但流沙河认为,无论如何我们要守护好汉语,因为汉语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之一。他原本担心,汉语到电子时代会被淘汰,曾为此流泪。“但事实证明,现在汉语一样能够使用,随着时代前进,我们应该乐观,不应该随便就把这个丢了,这也是我最忧虑的地方。”
流沙河与成都
“旧时代最后一批 成都少年郎”
流沙河出生在成都金堂,他曾有机会离开成都,但选择了留下,每每谈及此事,他都会说,“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在别的地方,吃不到地道的成都菜。”流沙河曾写下《老成都·芙蓉秋梦》,回忆自己少年记忆时眼中的成都,在再版序中,流沙河再次梳理了自己与成都血浓于水的情感:“我本旧时代最后一批成都少年郎。我爱成都,爱成都的历史。我有幸生于斯,读于斯,笑于斯,哭于斯,劳役于斯,老于斯……”
流沙河谈民族文化
只想专心做“汉字侦探” “民族文化是我们的灵魂”
回顾自己的一生,流沙河最遗憾的就是青春年华的光阴都流逝了。
当他醒悟过来,开始觉得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工作。于是到处讲学,讲诗词讲余光中,才觉得做了些工作。后来到晚年,又研究古汉字古文字,读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一不小心深潜下去,捞到快乐,这才发现解说文字好比侦探破案,进程曲曲折折。他说,可惜此时用功学习已太晚,他告诉记者:“从前说读书有两种读法,一种就是老年人读书,点起了一盏灯,夜晚读。我就是老年人,全部是在灯下混着。少年和青年时代,没有好好做事,好遗憾。”
很多老年人都要养生,而流沙河是随遇而安自在逍遥的人:“哎呀!还养啥子生哦?人都已经活到这个时候了,够了,我从来也没这个概念。我一切都很简单,吃的穿的用的也没有高的要求,简单的日子我照样过,我也很愉快。”
晚年,流沙河每日独坐书房窗前,俯身大案桌上,作为文字界的福尔摩斯,读者看他怎么“破案”,他便洋洋自得,有成就感。心情一舒畅,就延年益寿,比吃啥补药都强。流沙河说,这样说来,他倒该感谢亲爱的读者。小时候读《福尔摩斯探案》入迷,就想做个侦探,专破世间疑案。
年老了,流沙河看电视也只看探案类:“本人看电视只看一种,就是公安破案的《天网》,其他都不看。因为我觉得那个拍得好,非常真实,而且他们研究科学,得出的结论逻辑严密,看了觉得这类节目真好,我对他们的评价非常高。因为我眼睛痛,不可能看那么多,一个夜晚只能看一小时的电视。”
想要做一个文字侦探,是因为在多年前,流沙河看到他人的书法题字,发现很多字都是繁简混用!他顿时觉得是一个问题,所以决心要“好生”把汉字“维护着”,晚年就全身心投入。
流沙河一生都在为中华民族古代典籍的传承而辛劳。他说,文字是中华文化最根本的源头,学习文字,这才是爱国主义,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应该保留一点本民族的东西,那个才是我们的灵魂。
听流沙河说话,总是希望一字不落,从他嘴里慢慢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细嚼慢咽的文化思想精髓。
成都商报记者 陈谋
摄影记者 王效
实习生 刘珂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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