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后半生有我们

□杨力（成都）

我和弟弟相差近9岁。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弟弟呱呱坠地，一个平静的家开始为这个新生命忙碌。有一天，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我发现，家里多了一个新面孔，一个30多岁的农村妇女，父母让我唤她史阿姨，我也从此学会了一个新词——保姆。

史阿姨的到来让这个一度忙乱的家重新变得有条不紊。做事麻利的史阿姨非常爱干净，吃喝拉撒没有定准的弟弟在她怀里成天乐呵呵的，家里家外也收拾得特别清爽。父母很尊重比他们小几岁的史阿姨，经常不分彼此抢着做家务，吃饭的时候把不多的肥肉尽量往史阿姨碗里挑。看大人们相处这么融洽，有时候我会有错觉，家里多了一个亲人。

史阿姨的家就在城边上，星期天轮到休息就会赶回家去。她的丈夫多病，还有一个刚读初中的儿子，地里的庄稼也需要史阿姨照顾。每次从农村回来，史阿姨都会捎带一点蔬菜，告知都是地里自产的，不值钱。到了岁末，捎带的却是杀年猪分割的二刀圆尾肉。父母很动容，他们给不起太多的保姆费，但将心比心，史阿姨也没把这个家当外人，彼此相敬如宾。

暑假，我会闹着去史阿姨家过周末。父母怕给史阿姨一家添麻烦，史阿姨就说，去吧，多认识认识地里的庄稼，免得以后闹笑话。到了农村，史阿姨千叮万嘱她儿子要照顾好我，那个大我两岁的史家哥哥笑得一个劲的鸡啄米。

史哥哥虽然年龄不大，却早早学会了一门手艺，用雷管炸鱼。用一个玻璃瓶塞满黄土和炸药，插一根引线，找一处河湾扔下去，轰隆一声，河面上就会浮起一片片炸死炸晕的鱼。把鱼拿回家用泡姜泡海椒一煮，就是一锅河鲜。史哥哥乐此不疲，却被史阿姨经常苛责，说这是造孽，既危险，又杀生。史哥哥表面喏喏，背地里依然我行我素，气得史阿姨经常垂泪。

时间一晃，这些事就过去快40年了。现在说这些，是因为史阿姨现在是一个孤老婆婆。她丈夫去世早，那个大我两岁的史哥哥也在20多岁的时候，死在了一次炸鱼意外的现场。挺过这么些年的史阿姨，就一直守着农村老屋，唯一的热闹就是逢年过节我们去看她。

成为孤寡老人的史阿姨却没有闲着，5年前她搞了一次投资，用攒下的5万元钱和别人一起投资一辆做砂石生意的货车，却不料车主跑路了，不但没分到红，本钱也全部打了水漂。

前不久史阿姨又经不住撺掇，花1.2万元去买了一张保健床垫。事情被人说穿，史阿姨悔得一个劲掉泪，好在我弟弟悄悄垫了1.2万元，当成被追回的货款，才让史阿姨没有连连失眠。

那天在父母家过周末，我和弟弟说起史阿姨被骗的事，连称这是老年天真。父母却不这样认为，父亲特别提醒说，人到晚年的时候最缺失的是安全感，生了病有没有人照顾，百年之后有没有人送终，所以他们不吝惜钱，即便投资被骗，即便买些无用的保健品，依然不肯罢手，求得的就是个心理安慰，特别是像史阿姨这种孤独的老人，对安全感更加依赖。

从父母家出来，我和弟弟听着夜空中不时传来的过节的鞭炮声，突然想到了史阿姨，这个和喜庆渐行渐远的老人，内心需要的，也许不是逢年过节一时的快乐，而是孩子们像亲人一般围在她身边，对她细心呵护与照顾。那一刻我们拿定了主意，接史阿姨回家，尽心照顾她，让这个曾带给我们许多童年欢乐的老人安度晚年。纵使她的前半生我们不在，但她的后半生有我们参与，她依然能感受到儿孙满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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