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智民:唱给自己听
江智民,成都莲花府邸音乐酒吧创始人,成都工龄最长的酒吧歌手,中国发烧碟张数及总销量男歌手冠军。
这些选秀走出去的歌手,每年都会抽时间回到莲花府邸
A
我从1993年,一直唱到现在。一两天不唱,就会感觉很怪。
江智民有很多身份,每一个身份都清晰而旷日持久。作为商人,他掌管着整个莲花府邸;作为音乐人,他出过十几张发烧碟;同时作为一名酒吧歌手,江智民唱了二十几年。
在川大上学时,江智民就表现出了极佳的音乐天赋,连续4年包揽校园歌手大赛民族、美声和通俗歌曲的总冠军。“就像是有一个开关,扳过来是通俗,再扳过来是民族,再扳过来是美声。”他做出扳动开关的手势,形象地比喻道。
1995年毕业后,江智民进入了龙泉驿的一家公司。为了兼职驻唱,只好周折往返于市郊之间。每一天,他都要搭车到新华公园,再自己骑车回川大,在健身房锻炼一个小时,8点钟准时出门,吃一碗三两的煎蛋面,加3个蛋,然后奔赴9点半的第一场演出。通常他每晚要跑5场,几乎唱遍了当时成都所有的“大场”——焦点、吼狮、风行、东方魅力、红番部落……直到凌晨。忙碌、紧张,居无定所,睡眠严重不足。这样的生活他坚持了3年,终于辞了职,彻底成为一名驻唱歌手。
彼时的江智民一头长发,身体强壮。“我年轻时比较“尚武””,他说:“在台上碰到没有礼貌的客人,我只有一个状态就是“打”。在跑场的7年里,我可能平均每年要打3场架。”但他也是最敬业的一个:不仅唱得好,还经常主动去电脑城找CD和VCD更新曲库;为人仗义,也懂得如何和老板搞好关系。有的场子经营困难,偶尔拖欠个把月的工资,他便索性大手一挥,不要了。可能正是因为这份豪爽,在二十几岁的年纪里,人们便叫他“老江”了。
2000年的一天,27岁的江智民突然发现自己失声了。
虽是有惊无险,却也给他敲响了警钟。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玩命跑场了。恰好朋友说锦绣花园背后的一家酒吧要转让,他便以演员股东的身份入了股。那是在2000年9月,酒吧叫作“漂亮朋友”。虽然这家酒吧他只做了半年,却拉开了江智民作为酒吧经营者的序幕。在之后的几年间,他先后参与了几家酒吧的管理,终于在2004年遇到了锦里的一个院子,这就是后来的莲花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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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很多大型比赛的前10强或者优胜选手,“莲花”出来的至少占了成都地区的50%。
最初以“莲花”为名,“是因为这个名字很中庸、很和祥,还好记。后来反观,这个名字还是很有意思。因为莲花在中国古文化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而且莲花开在锦里,成为推动锦里夜生活的亮点,颇有些“锦上添花”的意思。”江智民说。
江智民和搭档刘绍波完成了“莲花”最初的装修设计。最开始的莲花是以lounge bar的面貌出现的,几个月后调整为现在的通俗歌曲现场演艺形式。之后,王铮亮和赵勤先后加入,和江智民、老妖、杨斐等人撑起了莲花府邸的演出,也担负起为“莲花”选拔歌手的职责。
2004年,中国娱乐圈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湖南卫视推出了中国首档选秀节目《超级女声》,开启了国内综艺节目的选秀时代。当时的江智民可能还不会料到,十几年后他已经可以底气十足地说:“国内很多大型比赛的前10强或者优胜选手,“莲花”出来的至少占了成都地区的50%。”
2006年,谭维维获“超级女声”亚军;2007年,王铮亮参加“快乐男声”,2014年凭借一曲《时间都去哪儿了》登上央视春晚;2009年的“快乐女声”,郁可唯获全国第四;2011年,喻佳丽获得“快乐女声”全国九强。此外,“花儿朵朵”的代悦、“中国好歌曲”的刘润洁等等,“中国好声音”的邓鼓、李文豪等等,都曾是“莲花”的一员。
这些选秀走出去的歌手,每年都会抽时间回到莲花。“因为这边是他的家,他的起点。”江智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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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里装了至少3000首中文歌曲,且不断刷新。
在见到江智民之前,介于他的经历和之前远观的印象,我误以为他是骄傲的,不近人情的;可是意外地,他严肃却健谈,几乎是我见过最配合、最愿意倾诉的受访者之一。所以尽管在前后两次加起来将近4个小时的对话中,他的电话响个不停,谈合作的,朋友的朋友,或者想要借钱的员工。但每次电话挂断后,他总是能接着刚刚中断的话题,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有问必答,且答得相当耐心细致。当我听得入神,他也总能替我记起采访提纲,主动进入下一个话题。当然作为采访歌手的福利,我也听到了很多段旋律。
由于打电话给他的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发现了个事实:绝大多数打来的电话号码都并未存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
“我熟悉的圈落的电话,大概几百个,我基本上都背得下来。”我惊呆了:“不会忘吗?”
他一副看怪物的表情:“它是一个硬盘的嘛。”
在他的“硬盘”里,装的何止是几千个彼此并无关联的数字。“我的歌曲量应该是全成都歌手中最大的”,他言之凿凿:“1993年到现在,可能有至少3000首中文歌吧。”随着流行的变化,他二十几年如一日地刷新着自己的曲库。从早期的港台歌曲、校园民谣到摇滚到动力火车、张惠妹,再到2000年后的R&B,他细数这些年的变化,一串串音符不时脱口而出。他说:“2015年3月我去丽江,一个朋友带我去束河的一个工作室,在那里听到了《乌兰巴托的夜》,我听了4遍,回来就会唱了。”
“其实学一首歌,你要先研究作者的思路。知道他怎么想,就成功了80%。”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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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厌其烦的重复中,功力也在潜移默化地增长。
现在江智民的生活中,音乐被分成了三个部分:例行的“莲花”演出,每年一到两张发烧碟的录制,以及成都和周边的一些商演。“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莲花的演唱,因为那是一个据点,外地朋友过来看我都是在那儿。它也是我宣泄自己所有情感的一个出口。”他说。
很多做酒吧的人都会或多或少有些私心,为了永远都被朋友环绕,或者永远可以喝到免费的酒精。江智民做酒吧的私心则是:可以随时有一个舞台,拥有完美的音乐团队和音响设备,可以随时登台演唱。
文艺青年的心理作祟,我问了很不礼貌的问题:酒吧唱久了,歌声会不会变得很“油”?
江智民说:“有些酒吧歌手唱歌“油”,是因为他们没有唱给自己听,而是唱给客人听,才会混工资,骗掌声。”
难道唱酒吧20多年,江智民就没有厌烦过?
“从来没有”,他说:“同一句歌词和旋律,不同人唱,情感的饱满度和深度是不一样的。即便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歌声中也会呈现出不同的画面感。在不厌其烦的重复中,其实功力也在潜移默化的增长。”
“15岁那年下学期,我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女孩。一天她突然问我,你会唱齐秦的《花祭》吗?我说我不是很熟。她说,这首歌真好听。结果16岁那年,我唱了一个夏天的《花祭》。”
“1992年,我学了周华健的《让我欢喜让我忧》,唱给一个很懂音乐的兄弟听。结果他说我唱的一般般,让我很受打击。他说,《让我欢喜让我忧》是情歌啊,你都没有过真正的情感经历,怎么能唱好情歌呢?我觉得他说得很对。那我不可能为了把它唱好就去找个女朋友,就只能先把歌唱熟,尽量模仿周华健的情绪。”这首歌他又唱了整整一年。
为了看江智民的现场,我们去了莲花府邸。内场的歌手好像在唱陈奕迅的歌,旋律透过墙壁溢了出来。江智民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从各地收来,藏在院子里的宝贝们。明代的龙柱,清代的花几,民国的门当,不一而足。最壮观的该是一排排的清中期的酱缸,动辄几十个随意散落在角落。“其实单放是最漂亮的,摆在一起反而不觉得了”,他不无惋惜,又看到有磕碰的痕迹,嘀咕道:“小的们给我弄坏了吗?还是老伤啊?”
我不忍道:“就这么放在院子里,磕了碰了多可惜!”
他回答得委屈:“我买了100多个,家里都搬了30多个过去了!”不过他很快便自我安慰:“这些东西你也没办法保护它,除非用仿品。就把它们自然而然地放在这里吧,反正都有一个消亡的过程。”
我们又看了今年才发的雷竹,三月就会开花的玉兰,每年结很多果实的石榴,以及红枫、银杏,各色植物。如果没有主人的介绍,我将少看到多少精彩!
我们从后院的门进去,一阵音浪迎头拍来。我看到窗外摆了一座观音像,像是隔着窗望向酒吧内部。一窗之隔是两个世界,也是同一个。里面的那个座无虚席,江智民瞬间被打不完的招呼淹没了。
少顷,《南山南》的前奏响起,透过舞台上蓝色的光,是江智民的背影。舞台上的他竟比台下更自在了。他唱了3首歌,从民谣到李宗盛再到张国荣,歌声混着灯光和喧闹流淌而出,轻而易举地弥漫了整个莲花府邸。我突然想通了他在面对我这个陌生人采访时超乎寻常的自如——对于他来说,舞台上的灯光下,人们目光的注视里,才是真实的人生啊。
图片由江智民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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