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一树梨花开

华西都市报 2017-07-29 05:59 大字

成都市树德中学光华校区高2016级3班肖舒文

孟春时节，百花盛开。

姹紫嫣红中，唯有梨花用浅浅白笔晕染开来，轻盈如斯，随和风轻拂，旋转着飞下枝头，吻向茸茸绿草。

纷纷扬扬的白雨中，依稀望见那藏青色的棉布褶裙，在灼灼花色中款款散开。

我小时被散养在乡间，由婆婆一手带大。自打记事起，她便一直是那身藏青蓝色带白点的布褶裙。

暮春，她予我桃花绾着细柳的花箍；盛夏，她牵着那夕颜的柔条轻绕于腕上；金秋，她抖落一树莹白或是金纯的桂花，细细碾碎后，蒸出那黄澄透明、入口即化的花糕来；寒冬，她折下几支红艳的腊梅置于墙头，浸染出一室淡淡的幽香。

她本是田间一位优雅的诗人，却任由我爬山上树，将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

她总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前，看着我，淡淡地笑，由着身后花铃透过暖阳的清影，随微风在墙头缓缓浮动。

“猴孩儿，过来。”她向我招手，袖下的黄桷兰轻轻摆动。

我放下手中公鸡的脖子，蹦蹦跳跳奔向她。公鸡好似如释重负，愤愤不平地朝我望了两眼，打出一声高亢的长鸣。

“来，你坐下。”按下我的肩头，婆婆专心弄着手里的碾钵。

我凑上前去，碾钵中已是花汁四溅，红的、粉的、白的花瓣，在撞击下变得零零碎碎，浸润出娇嫩鲜红的汁液，合着浓浓的糯米浆，荡开一丝清香。

“芍药！”我吸了吸鼻子。“哟！”她惊喜地瞧了我一眼，“不错！还加了梨花。来，把手伸出来。”

我刚将手举起来，便被婆婆一巴掌拍了回来，“这小脏手，快去洗干净。”

我嘿嘿一笑，转眼带回一双白净的小肥手。她细细摩挲着我的手，打趣道：“这才像个女孩子的手呢。”

用长条木块挑出一些花泥，细细地用银板在小小的指甲上均匀抹开，一层又一层，将多余的花碎小心地用长针剔除，再用墨绿色的芒草将指尖包裹，一圈又一圈。

她的眸里，是一双小小的手，指头墨绿而手背白嫩，顺延上去是一个笑傻了的孩子。银发挟着青丝从婆婆的额前垂落，随细风挠得我只喊痒痒。

一树梨花随风落下，铺洒下白茫茫一片，流连于她的肩头、眉角，挤进她的怀中，落在藏青色的布裙上，合着打着盹儿慵懒斜靠在一旁的花猫，暖风和煦，倾下一树华光。

后来，我因上学离开那方水土，婆婆仍守着那几亩花田，与一只花猫相伴。她步履日渐蹒跚，背影愈见佝偻，再没有力气耕下那一方花色灼灼。

婆婆将木凳移到梨树下，眯着眼看向远方，盼着儿女孙辈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树梨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她穿着那身藏青布褶裙在树下盼得花了眼，白了头，嘴里却依然喃喃道：“今年芍药开得正好，若是撷些来给猴孩儿染染指甲，怕也是好看的……”

又见一树梨花开，花影重重。思故人，愿一切安好，愿心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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