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怀念“盐厨子”外公
立冬过后,离冬至也就不远了。外公还在世时,总说冬至那一天一定要吃羊肉,只有吃了羊肉,一整个冬天才会热热乎乎的。其实新津人没这么讲究,只有成都的好吃嘴们才一立冬就急吼吼地跑到三官堂、小关庙或者是简阳去吃羊肉。,冬日,怀念“盐厨子”外公。
他年轻时是乡间游走帮人办席的厨师。什么都吃过,也总爱在饭桌上跟我们唠叨他以前吃过哪些好菜。可惜,我们又没有吃过,渐渐也不想听了。虽说他常念叨冬至要吃羊肉,但他也没和我们一起吃过几次。一来是我妈觉得羊肉贵,二来是外公的牙也不好。在我记忆中,他的牙就是缺的。人很瘦,也矮小,但精气神比较足。虽然头发稀疏,但冬天都不戴帽子。
他爱和人聊天,碰到熟人必打招呼,甚至我就没看到过他跟别人起争执。每天都要上街找人聊天,到晚上吃饭才回来。我刚念初一的时候,他开始在出门时顺手提一个装过猪饲料的白口袋,到街上捡垃圾卖钱。后来,干脆每天背一个背篓出去。
他把背篓背回家后,要先将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把报纸、书本、纸片整理在一起,把易拉罐、塑料瓶又整理成一堆,还有一些餐厅给他的剩菜、剩饭就拿来喂猪……我对有字的东西都很感兴趣,那些被油渍、泥点弄脏的报纸我最爱看。夏天的时候,一群苍蝇在我周围飞;冬天的时候,阵阵寒风在我周围吹。我硬是埋着头把脚杆都蹲麻,天都擦黑,我妈一个劲儿朝我吼,说我要得“夜盲症”了。
大字不识的外公见我这么喜欢读,就特别留意捡那些带字的东西。有一次竟然给我带回好几本杂志,我记得有《意林》和《小说月报》。听说是县城里一位老师搬家不要,就都给了他。我心里高兴,却不露声色。当天晚上我的好朋友正好也在,我俩就一人捧一本,把身子埋在我卧室窗前那盏灯泡下就不起来了。
不知道看了多久,窗外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我们都不知道。雨雾笼罩着的房间就像大海中唯一航行的船,那盏昏黄的灯泡所照亮的地方,在我看来就是全世界。
(二)
自打上小学起,经常都是我为家里人做晚饭。
生火生得一屋子烟,炒菜炒得我一身汗。那些混着烟火味、汗水味的挫败、沮丧、愤怒等感受,让我对做饭越来越抵触。能不做就不做,能少做就少做,菜自然是不够吃。外公从外面回来要是晚一点,几乎就没有菜了。通常他会就着厨房里剩下的边角余料,给自己做。后来干脆就不留他的菜。
按理说,那会儿他的肚子应该很饿了吧,但是他一点都不慌。先寻了葱、姜、蒜,仔细剐了叶子,削皮、剥好,切细的切细,拍碎的拍碎,压泥的压泥准备好。再从蜂窝煤灶火口左右各留的一个小坑洞里,拿出一个纸包。翻开层层叠叠的纸,从里面拣出颗把颗花椒来丢进嘴巴,嚼一嚼尝一下味道。再多拣几颗出来,把剩下的又仔细包好,放回那个小坑洞里。那是汉源的花椒。
另外一个坑洞里也有一个纸包,我知道那装的是红枣。时不时,他会拿出一颗两颗给我和弟弟当零食。特别是我帮他看火的时候,我总是额外又多得一块。
等这一切准备妥当,他才生火。他总是能找到几块木头或竹竿,易燃烧且火力旺盛。引燃,堆叠在一起的时候,他告诉我要留点孔隙便于空气流通,火力最集中的地方要让其烧到锅底正中央。我只需要帮他一一往里面送柴,以保证火力均匀。
只见他起锅放油,丢花椒,取其麻味,然后撒点毛毛盐,放姜片和蒜泥,刺啦一声之后,菜就下锅了。有时候临时又要挖点豆瓣放进去,转眼间,菜就从白生生变成红艳艳。装进盘子里,再撒点葱花,在昏黄的电灯泡底下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气。
他每次做好了之后总是问我们要不要吃,我和弟弟通常禁不住诱惑,又要添点饭去和他一起吃。这样一来,连饭都不够吃了。他还是砸吧着一口老牙把那半碗饭吃得津津有味。
年轻时别人称他为“盐厨子”。这人一老,味觉退化得更厉害,他做的菜逐渐咸得难以下口。我们不陪他一起吃了,他也就不再自己做了。
(三)
我的父母总爱吵架。他们从我小时候吵到我外出读书,从我毕业吵到我结婚生小孩,从我在新津安家吵到我搬至成都。所以,我并不太爱回娘家。
有一回,我爸又跟我妈斗嘴。我妈一生气,将最后一个菜撂下不炒了,自己跑到床上躺倒生闷气。70多岁的外公啥都没说,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最后端出一盘豆豉炒空心菜梗,喊我妈又上桌来吃饭。
这盘菜虽然放了豆豉,但是并不咸。豆豉都被他切得细细的,好像还有点姜粒,也是小小的,绿色的空心菜梗切成了均匀大小的小节,其间还混了少许青椒节。味道咸香,微辣。我给还不想吃饭的儿子碗里夹了一点,他很快就吃完了那碗米饭。外公照例问我们“好吃不?”大家都点头。
见我们都说好吃,他又开始唠叨:“要想把这道菜做好,最好是加一点牛肉、小米椒……”,我没什么耐心听下去,但仍然有一个想法是想把他会做的菜都给记下来。于是我迫不及待打断他说:“我要把你以前会做的菜,全部都记下来,然后学着做,整理成一本我们的家传菜谱。”外公本来耳朵就不好,我妈又给他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外公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
那年夏至,我妈把一向硬朗的外公从医院接回来。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搜出一双棉鞋,让我妈把他的棉鞋拿出去晒晒,顺口说了一句:“不晓得到冬天了还能穿得住那双棉鞋不哟?”
就在那年冬至,他的确是再也没有机会穿上那双棉鞋,一直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他终是离开了。我的笔记本上,只记着一行字:“豆豉炒空心菜梗(加牛肉、小米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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