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虚名”与“精神之花”
□
徐坤
已经是九月底了,想不到四川天气变脸变得这么厉害,昨天刚到时还是淅淅沥沥小雨,充满湿重的秋意,今天,却“哗——”地一下,气温就猛升到36度,重返溽热的夏天。正午,走在赴周克芹故里——简阳市简城镇升阳村的崎岖乡路上,两眼发花,看哪哪都是白亮亮一片。
我们一行人从各地前来克芹故里四川简阳参加纪念活动。从国道拐进升阳村口,见路边立的“周克芹故里”山门很有气派。两根二层楼高的水泥柱子,托举着黑漆漆的牌匾,上书五个黑色行书大字,很像某些著名风景点的入口。能做到这一点,颇不容易。众人皆拜谒过全国各地诸多领袖人物的故居,但当代作家的故居能被人立成牌匾的,又有几处呢?足见资阳市政府对于文化的重视。他们对于生长于兹的文化名人,表达了足够的尊敬和怀念。
说是“故里”,却没有作家生前居室什物等的展示,而是越过村庄居所,乡路直接通往周克芹的墓地。往里走,除了通往墓地的砂石小路是后来政府专门打造的,周边环境尽量保持了三十多年前的原貌。对了,就是《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里的那个“葫芦坝”。车子费劲地在曲曲折折的乡路上扭了又扭,终于前行不得,轮子陷入泥沼。一行人下来步行。脚底的灌木,扑面的蚊蝇,川中的溽热,林间之瘴气,结成一团,扑面袭来。
呼哧带喘,大汗淋漓,终于爬到半山腰上。眼前一片巨大开阔的水泥平坝,周克芹墓地到了。这里离山下居所如此之近,可见现世与天国并没有太远的距离。上得坝去,第一眼见的,并不是周克芹的墓,而是周克芹弟弟的坟茔。挨着他胞弟新坟的,是周克芹祖父母的合葬墓。再往左,才见周克芹的墓碑。周克芹的墓,离地六阶,高出他的祖父母兄弟三阶。他的墓碑也不是普通百姓平面板材的石碑,而是一米多高的柱体,柱身厚重,顶部收拢成塔状,是个小型纪念碑的设计模式。碑的四周围有水泥雕花矮墙。碑身贴满粉红色的马赛克,岁月侵袭,马赛克颜色尽管变成了粉白,却依旧鲜艳,每块瓷砖之间水泥钩抹的深痕道道清晰。
碑身的正面,两排马赛克之间凹进一处,用以镌刻碑文,白瓷底子上刻的红字,上联:重大题材只好带回天上;下联:纯真理想依然留在人间。横批:德昭后代。正中央一行竖体:小说家周克芹之墓。也是红字。
从周克芹整个墓地的设计来看,应该是当年的最高礼遇了吧!墓碑左边,还立有一尊灰色水泥柱,上方搁置周克芹半身缩微雕像。柱身下部除刻有生卒年月和简历,还附有周克芹的一段话:
做人应该淡泊一些,甘于寂寞,潜心于工作和事业……只有把个人对于物质以及虚名的欲望压制到最低标准,精神之花才得以最完美的开放。
1990年8月5日,周克芹因肝癌抢救无效去世,年仅54岁,时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四川省作协党组副书记、常务副主席。去世后第二年,家属将骨灰移葬在故乡简阳的半山上,与他的祖父母坟墓挨在一起。20年后的今天,烈日高照,杂树丛生,汗水飞溅,野蚊飞舞。一群头上晒得冒油仍然无谓地活在世上的文人墨客前来这里祭拜,在他的坟前思索文学与人生的关系。
什么叫物质虚名?什么叫精神之花?1982年,46岁的周克芹以长篇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获第一届茅盾文学奖。这里就是他当年的写作环境,比起我们想象的更艰苦,更荒败,更崎岖,也更严酷。站在周克芹墓地里,我被那样一个沉甸甸的广大气场包围着,动弹不得,仿佛听得见静谧的时间里,到处都是湍流。以这样的环境,和低微的出身,用今天时髦的话说来,是不具备写作条件和资质的。为了写作,周克芹曾经穷困到家徒四壁,将家中门板拆下卖掉也要写。他们,是饱受压抑折磨的一代人,写作是他们认定的生命唯一出口,是个体价值唯一体现。因此,他们的写作就跟命运牢牢地打包在一起,甚至不惜将命也赊了进去。人在艰难困厄中对于光明、正义、理想、公平的追求,人的不屈和倔强,成为他们的写作动力,也是活着的动力。他们个个都是葫芦坝中的四姑娘。
今天,对于生活在比“葫芦坝”不知优裕几百倍写作环境里的我们来说,如何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继续标举出精神刻度,如何在先哲先贤们思索的终点上继续批判和思考,这是比正午36度的墓园气温更加让人大汗淋漓的考验。周克芹其实已经用他的不算长的一生给我们做出了回答。祭拜过周克芹墓之后,我想写作者当中应该没有人再敢有所抱怨,而只剩了惭愧。
新闻推荐
王东明在天府新区调研时强调本报讯(记者张宏平)1月8日,省委书记王东明前往天府新区调研,就贯彻落实省委经济工作暨城镇化工作会议精神、加快推进天府新区建设发展,听取意见建议,研究部署有关工作...
简阳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简阳市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