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南北 □草 籽

西安晚报 2020-12-11 02:51 大字

从飞机上看秦岭,秦岭就是一条青黑色的大河,波澜壮阔,浩浩荡荡。从平地看秦岭,秦岭则是一堵用石头筑的高墙,壁垒森严,老当益壮。

再从地理与历史角度看,秦岭东西横亘,挡住了从太平洋吹来的季风带来的水汽,使秦岭以北的陕西气候干旱,黄尘飞扬,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是家常的景观。而秦岭以南则享受着秦岭的庇护和恩惠——秦岭挡住了北方频频南下的寒流,造就了汉中盆地和天府之国四川盆地。

据气象学家林之光研究:在冬季,每当来自北方的强冷空气把霜冻区一直推进到位于热带南海之滨的广东时,由于秦岭的屏蔽,远在广东之北800多公里的四川盆地竟可以无霜无冻,因此,秦岭使四川盆地成了一个远离霜冻之害的比南方更南方的大暖盆。如果没有秦岭,黄土高原可能南扩,四川盆地也将是一片黄土景象。

秦岭对水汽也有明显的阻滞作用,秦岭南坡平均降水800毫米以上,而北坡平均降水800毫米以下。四川温暖湿润,陕西相对寒冷干燥。中国气象局做了科普:由于秦岭的存在,带来了强烈的“南北差异”,小到喜欢吃甜粽还是咸粽,大到南方的柔和与北方的豪放,都和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南北差异”说到“千丝万缕”,理论就接了地气,触及每个人对秦岭的感知了。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所见所闻,为气象专家的言论做一个支撑,为四川与陕西的差异做力所能及的鲜活的证明。

旅游我去过成都,看过青城山,初步了解了都江堰的分水功能,对风土人情则不甚了了。我的“力所能及”,只剩下40多年前在青海当兵9年中对四川战友的认知了。

青藏线4000里,沿线部队的主要兵源地恰好就是陕西与四川。四川在秦岭那边,四川兵都说自己来自天府之国。陕西在秦岭这边,自夸生在八百里秦川。两省的兵站到一块儿,长相上看不出明显的差别,只是陕西兵稍黑一些。一张口,四川话曲里拐弯,句尾拖得很长,半天收不住。陕西话斩钉截铁,一个字便是一个钉子,落地有声。气象学家所说“南方的柔和、北方的豪放”从口音中可略见一斑。

但是,天府之国的丰饶并不在于口音方言,两省干部战士家属来部队探亲,四川堂客与陕西媳妇的厨艺才把秦岭南北差异表现得淋漓尽致。那年代,陕西媳妇一来,老公便从炊事班领回一袋面粉,提一捆葱、一桶菜油,大约二十来斤,外加十来斤辣子面、几斤醋。这就齐了,陕西媳妇就开始擀面条了。每天一到晚饭时间,必定有三两个、四五个陕西战友去蹭饭。

今天蹭饭,明天蹭饭,饭只有一种——油泼面,吃个满头大汗就等于过年了。菜在哪里?肉在哪里?人家四川堂客偷偷笑了。我所在部队的四川兵来自江津、綦江、大足、璧山、仪陇五个县,堂客来青海探亲,大都要带上几条腊肉,慰藉丈夫对家乡味道的思念。

堂客来了,四川战友也备足食材,是猪肉、大米、土豆、白菜、菜油。当兵9年,我起码在四川战友家属来队时蹭过20顿饭,顿顿有肉,炒两三个、三四个菜;顿顿有酒,酒都是从家乡带来的,以“尖庄”为多。

可以负责任地说,那年代多数陕西农村来的家属对猪肉很陌生,不会炒,不会炖。但关键在于,陕西兵并不羡慕四川兵的伙食,自以为油泼面就是天下第一美食,美美吃一老碗,仿佛神仙。一座秦岭,不经意间竟指定了川陕审美格调与饭菜食谱。

四川种稻子吃米饭,陕西种麦子吃面条;四川种橘种枇杷,陕西种桃种柿子;四川油菜花开过,这边苹果花也开了。自古以来两边的饭桌就相去甚远,大家都以为这是自然而然、天经地义,却很少有人把这个“相去甚远”跟天地间秦岭的隔离功能联系到一块儿。

现如今,秦岭在山腰上开了几条隧道,从西安坐高铁三四个小时就到成都了。四川人抓住机会,火锅大举进陕,终于形成西安每条大街小巷几乎都有一个火锅店的格局。

天府之国,秦岭担当。你看西安城墙上说说笑笑的有一半儿是四川人,或许都是穿越秦岭隧道来致答谢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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