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洞前有银杏 罗列青城百八景
银杏黄了，成都又多了美照打卡地。
法国梧桐。
院子边的银杏黄了。
桢楠。
□孙海文/图
“早久何当雨，秋深渐入冬。黄花独带露，红叶已随风。”
立冬，是冬天的开始。成都冬天到来的时候没有深秋冷雨连绵降温时节的肃杀，也没有北方城市的那种冰凉寒意。每年的十一月，成都立冬后，气候反而会呈现出如春三月一般阳光温暖明媚，俗称“小阳春”。
“忽见桃花出小红，因惊十月起温风。”气温的转暖，如果再连续遇上几个好天气，总会引诱城市中一些草木误会了时季。沙河绿地边的海棠和樱花大概是最容易受到诱惑的，这些本该在春天开放的植物，经常出现冬季二度开花的现象。在这个季节，稀稀疏疏的小白花儿，总会引来好一阵闲言碎语。
小阳春给人的美好感觉却是极为短暂的。一夜之间，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翻越了秦岭，骤降的气温和冷雨让城市的草木和所有的人都瑟瑟发抖，这时成都恼人的阴冷冬日方才正式开始。
所以，当下的时节，最值得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珍惜。川西草木物候正在展现一年中最为动人的美丽色彩。
一
法国梧桐
曾经的“行道树之王”
从建设路口至府青路间的沙河边有一条小街叫秀苑路，河边栽植着成排的法国梧桐，这些法国梧桐已有数十年历史，枝枝粗大，树干斑斓。深秋之后，一排排法国梧桐在秋风中摇曳，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随着气温一天天降低，叶面开始变得金黄。
十一月的成都，透过沙河河边这些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在阳光下斑点迷离的光影，注视着它们沧桑斑驳层层剥落的树皮，我们似乎更能够感受到这座城市古老厚重的呼吸声。
这些树似乎是在告诉我们，大自然的四季本就是循环往复的。
最早开始在中国城市园林种植法国梧桐的是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因为中国人没有见过这种外来的树木，又是由法国人引种到上海法租界，因为其有着长叶柄的大型掌状单叶和深秋落叶的特征，看上去很像原产中国的梧桐树，于是中国人就称这种外来的高大乔木为“法国梧桐”。虽被误作梧桐久矣，但它和真正的梧桐树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亲缘关系，甚至在植物分类系统上彼此离得很遥远。
法国梧桐因为生长迅速、繁殖容易、叶大荫浓、树姿优美等等优点，进入中国后，开始在中国各大城市大行其道，大有成为“行道树之王”的趋势。上世纪五十年代起，成都的街道也开始大量栽种法国梧桐。
不过，法国梧桐在中国最早的栽种却并非在近代。早在魏晋时期，后秦姚兴迎请龟兹高僧鸠摩罗什自凉州到长安，尊奉为国师。长安西南，户县草堂寺是鸠摩罗什译经时的住所，最后大师亦圆寂于此。据记载，草堂寺有六棵相传是鸠摩罗什自西域携来并亲手栽植的“净土树”，此树被后人称为祛汗树或鸠摩罗什树，树龄高达上千年。户县草堂寺的鸠摩罗什树就是法国梧桐。鸠摩罗什树虽然很早就在中国栽植，却没有得到广泛地开发和传播，终于在历史长河中归于寂寞。
法国梧桐悬挂在枝头上的果球，会挂在树上经历整个冬季，每一个果球都是600到1400个小坚果共同组成，每个坚果中有一个线形种子，上面长着深棕色长长的果毛。每个小坚果上有数千根果毛，所以每个球果就有差不多数百万根果毛。每年的四五月，法国梧桐进入到了繁殖季节，果球开裂，大量带着果毛的种子随风散落，飘散的果毛极易污染环境，危害人体健康。
因为果球含有大量果毛的这个特点，让许多人对它既爱又恨。这也让法国梧桐在今天逐渐退出了城市主力行道树的行列。
然而，法国梧桐曾经是成都最重要的行道树木，今天成都的多条街道法国梧桐仍然是主要的行道树种。这些法国梧桐于我们如此熟悉，甚至承载了一代人的记忆，以至于成都人一提起梧桐，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中国的本土植物梧桐树，而是法国梧桐。一排排高大的法国梧桐，已是这座城市不可磨灭的风景记忆。
二
银杏
“成都树王”的传奇之歌
“秋风凉，银杏黄。捡白果，添衣裳。”
立冬以后，这座城市最华丽的色彩毫无疑问是属于银杏的。每年的这个时候，成都人总会看着身边日渐金黄的银杏叶，心中祈盼着在它们最为美丽的时候，能够恰逢一个蓝色天空下的冬日暖阳。
锦绣街与锦绣巷比邻，位于成都南门的领事馆路附近，两条长不过500米的社区小街上栽种了数百株的银杏树。银杏金黄的季节，这一天，久违了的温暖阳光照射到这两条平日里十分僻静和低调的小街上，就在这极短暂的一刻，锦绣街与锦绣巷猛然间吸引无数成都人的关注，它们会迅速占据各大媒体和网络的版面，点燃了无数成都人心中的热情，成为了这个时候成都最美丽的街道。
银杏金黄的季节，锦绣街与锦绣巷向每一个成都人展现出令人惊艳的绝色美景。初冬的阳光透过银杏树冠茂密的枝叶，折射出美丽的斑驳光影，金色的扇形叶片在风中旋转飘零，街道路面一地金黄，街边林下的行人、街头玩耍的孩子，合影赞叹的游客构成一幅浓墨重彩的城市画卷。趁着被锦绣街与锦绣巷的金黄点燃的激情，趁着最为宝贵冬日的暖阳，这个城市的人总会怀着欣喜和期盼，开始前往各处观赏银杏的胜地，赶赴这场华丽丽的金色盛宴。
银杏是蓉城街道的主要行道树种之一，也是成都人最喜爱的树种，成都有众多的街道都栽种银杏树。市区内可供观赏银杏的地点也有很多，每年深秋至初冬，是成都银杏金黄的季节，这是一场让成都人心动了一年的约会，四川大学、电子科大、银杏路、武侯祠、青羊宫、人民公园都是市区内绝佳观赏银杏所在。
银杏是植物界中的“活化石”，银杏也是银杏纲植物现存的唯一种。两亿年前，这种古老而珍稀的裸子植物也曾经广泛地分布于全球。第四纪冰川运动后，冰川破坏了银杏属的主要生态环境，曾经在全世界北温带森林中均有分布的银杏属植物走向了灭绝之路，唯有在今天中国境内的一些偏远未被冰川影响到的地方，银杏逃过一劫少量存活下来，成为了现存种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植物。
作为一种多年生的高大乔木，银杏有着巨大的植株和极漫长的生命。成都境内有许多树龄极长的银杏古树，它们也曾见证过成都这座城市的历史。今天百花潭公园内，有一棵树龄千年的唐代银杏，雅号“白果大仙”，此树原被栽植于灌县（今都江堰）西边的汶川漩口镇一古刹之中，后来寺院几经毁损重建，终于荒芜废弃，据传这个白果大仙在明末曾遭过火焚，清代又被雷击，真是历尽劫难命运多舛。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白果大仙桩头残躯迁移落户于百花潭公园，幸运的是，这株唐代银杏从此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照顾，直到今天依然枝繁叶茂。
都江堰离堆公园中，还有一株汉末的“张松银杏”，原植于崇宁县三圣寺，民间传说中为蜀汉时辩士张松的故里，1957年移植到都江堰景区离堆公园，据传树龄1700余年，号称树神。最为神奇的是这棵古树树枝干上长了许多笋状的突起，被称为白果笋，极为罕见。
在青城山天师洞的一棵银杏更为古老，据称树龄已有1800年以上，主干上也有许多瘤状突起，传说中，此树是张天师传道时亲手种下，于是这棵天师洞古银杏身上附会了许多陆离的传奇。“天师洞前有银杏，罗列青城百八景，玲珑高出白云溪，苍翠横铺孤鹤顶……”清末，曾为青城山写下394字长联的四川才子李善济曾作《银杏歌》颂扬了这棵享寿千年的古树。当年在成都市古树名木普查时，这棵天师洞的银杏古木毫无争议地被评为成都古树名木之首，成为当之无愧的成都树王。
芙蓉花是成都的市花，银杏树是成都的市树，芙蓉和银杏为这座城市带来了活力和精神，而这座城市又赋予了它们灵气和灵性，一花一树皆有灵，它们守望着成都，成都人对它们更是寄托了发自内心的情感。芙蓉花和银杏树已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成都人的灵魂中，就算远在天边，这种情感也绝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而改变，只会历久弥香更加真挚醇厚，爱上它们便如同爱上了这座城。
三
桢楠
杜甫与陆游的忧思
都江堰，离堆公园。伏龙观前，几株高大挺拔的古楠木见证着岁月的变迁和物候的轮回。
初冬和煦的阳光透过苍翠的叶隙，光影斑驳的树影间偶尔慢慢飘落下一片一头尖尖的陈年老叶。在万木萧瑟落叶缤纷的时节，再没有比楠木更令人心动的树木了。这些树干通直高达30余米的大乔木，就这样通天彻地地矗立在那里，流淌着化不开的浓绿青翠，它们是一座城市生命的律动。
楠木是南方的树。《群芳谱》中说：“楠生南方，故又作‘南’，黔蜀诸山尤多。其树童童若幢盖，枝叶森秀不相碍，若相避。然叶似豫樟，大如牛耳，一头尖，经岁不凋，新陈相换。”
楠木，在成都也称桢楠。桢也通贞，有坚贞之意，楠木高大挺拔，楠叶四季常青，从这个树名中能够感受到一棵树木的信仰和坚定。楠木常生活于海拔1500米以下的阔叶林中，由它们构成的常绿阔叶森林曾经密布于中国的南方，这些树木到了冬季依然青翠亮绿。
“倚江楠树草堂前，故老相传二百年。”唯有岁月方能让楠木长成一棵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761年的春天，成都浣花溪边，高大的古楠下，杜甫建起了草堂闲居，楠木用它高大的树冠慷慨地给诗人庇护。草堂有了大树，于是有了灵气，“楠树色冥冥，江边一盖青。”每天看着这样一株让人心旷神怡的参天大树，诗人在自己的茅屋构建着诗的殿堂。
然而好景不长，这一年的秋天，呼啸的大风吹翻了茅屋的屋顶，也刮倒了这棵古楠。诗人从此失去了他最心爱的大树，来不及擦去泪痕血点，捶胸呼号的杜甫挥毫写下了一首《楠树为风雨所拔叹》：
倚江楠树草堂前，故老相传二百年。
诛茅卜居总为此，五月仿佛闻寒蝉。
东南飘风动地至，江翻石走流云气。
干排雷雨犹力争，根断泉源岂天意。
沧波老树性所爱，浦上童童一青盖。
野客频留惧雪霜，行人不过听竽籁。
虎倒龙颠委榛棘，泪痕血点垂胸臆。
我有新诗何处吟，草堂自此无颜色。
喜爱楠木的，不仅是杜甫，那一年，47岁的陆游来到四川，在四川宣抚使王炎麾下任幕僚。一天，他路过成都犀浦国宁寺，见到了庙前四株千岁古楠，苍翠虬劲的古树让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欣喜不已。后来，陆游写下一篇《犀浦国宁观古楠记》的散文。
“犀浦国宁观，通植古楠四，皆千岁木也。枝扰云汉，声挟风雨，根入地不知几百尺，而荫之所庇车且百辆……”
陆游在文中提到，“成都固多寿木，然莫与四楠比者。”寿木，便是棺木。楠木的木材有香气，纹理直而结构细密，不易变形和开裂，材色一般为黄中带浅绿，俗称金丝楠，成为了建筑、家具的最优良木材。传说中，金丝楠木水不能浸、蚁不能穴，用这样的木材做棺木方显出主人尊贵无比。《红楼梦》中，秦可卿死后的寿木便是楠木所制，众人皆道，“只怕一千两银子也无处买。”
许多年后，已回到浙江的陆游，收到了一封来自犀浦国宁寺的求救信。信中写道，那4棵古楠将被砍去修建官府。这个消息让陆游忧心不已，他向当地的官府回了信：“夫勿翦憩棠，恭敬桑梓，爱其人及其物，自古已然。”
无论是陆游笔下的四株古楠，还是国宁寺都消失在了历史中，我们只能从文章中感受古树覆盖下的寺院曾经的辉煌气势。
不知道是不是陆游的劝诫信起了作用，国宁寺的桢楠最终保全了下来。然而，一封信却解救不了楠木的危机。川西多处的山地和平原曾有无数的古楠木，这本是一种树龄极为悠长的高大乔木，它们优质的木材激起人类对楠木无度索取，自古至今，楠木遭到了人们无情的砍伐，川西的天然林也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人类的贪婪加速了它们的种群危机。
楠木已处于灭绝的边缘，今天，桢楠已是国家保护植物。古老的都江堰前，它们见证着我们的文明和历史，它们的存在更会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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