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奎光塔：兴文济世薪火传
□ 吴志维/文 付三云/图
举世瞩目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和道教发祥地青城山所在的都江堰市，旧称灌县，是一片极具灵气的土地。从宝瓶口注入川西坝子的清流，成就了天府之国；由青城山发扬光大的道教，影响着整个华夏民族。而这里的一座17层密檐式砖塔，以“中国层数最多的古代砖塔”的殊荣，彰显着此间崇文的传统。
大概是都江堰和青城山的名气太大了，到此间旅游的人们留意奎光塔的不多。即使旅游车匆匆而过，也只能远远瞥过这俊秀的古塔，而它的精彩导游也是一语带过：“这座17层密檐式六面体部分双筒砖砌古塔，叫奎光塔，是我国层数最多的古代砖塔。”
奎光塔之夏
奎光塔局部（叠涩出檐、狗牙砖、铁马）
奎光塔底部
奎宿之光，众望为塔
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奎光塔，位于都江堰市奎光路101号奎光塔公园内。公园就在路边，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绿树簇拥着一座古塔，密集的塔檐让她显得格外灵秀，因为身材修长，显得高挑挺拔。
塔旁，一座2005年重镌的清道光十二年县令周因培撰的《重建灌县奎光塔碑》，说明了建塔的缘由：“奎光塔者何？前明人以补地形之缺者也。”碑文从传统风水角度分析了一番灌县的地形：灌县为蜀西风水宝地，西北有青城、灵岩、玉垒诸山，环立如屏障，雄秀万状，岷江激流滔滔而下，千古不绝；东南一带为平畴沃野，沟渠纵横。这里本应是人杰地灵、人文荟萃之地，但在县城南面，山水会合，直当风门，地势低陷，有伤风水。于是得出结论：“顾汉晋以来，为天下文人渊薮，而邑人士崛起者寥寥，岂地效灵欤？”为了弥补地形缺陷，振兴本地文风，风水先生建议在城南低洼处建一座高塔，形似文笔，以兴古城风水。老百姓按其说法，在城南修建了一座石塔，并取名叫“奎光塔”。
在古代，奎与魁音义相通，魁星是天上二十八宿中主管文昌的星宿，他手持朱笔，点中者不是状元，也是探花、榜眼，或者进士、举人、贡生、秀才，所以民间又称他为文曲星，读书人奉为神灵，祈求保佑高中魁首。灌县奎光塔取意文运昌盛，文风振兴，祈望文人倍出，但在明末，不幸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将石塔冲毁，在清代百十年间，灌县科举考试又是文风不振，农商百姓忧心忡忡，先后在嘉庆、道光年间几度倡议重建古塔都未能实施。
清朝道光年间，灌县县令周因培为点缀江山、振兴一方文风而重建奎光塔，以期达到“邑人士从此笃学励行，吾见地灵人杰符合响应，必有卓越前修者”的结果。据说塔子建成后，灌县果然考中进士者6人，举人16人，秀才者众多。
17层密檐式砖塔的秘密
奎光塔选址依据阴阳五行之学、黄帝宅经之说，坐南向北，通高52.67米，为十七层六角十七檐砖砌筑密檐式空心塔，是我国古塔中层数最多的砖塔。站在北面塔基的九级台阶之下，抬眼可见奎光塔正门门楣上“奎光塔”三字，为时任四川督学、清朝中期书法名家郭尚先手笔。
抬头仰望，只见第一层塔身以上是密檐十七层，均为青砖叠涩12层出檐；塔檐、塔身梯次内收，递收率逐层略有加大，使塔的外廓呈缓和的卷杀形状；塔各层六面均设壶门式小窗，以采光和通风；塔顶为六角攒尖顶；塔刹也可分为刹座、刹身和刹顶三部分：刹座为砖砌六角二层，刹身和刹顶为减轻重量，用数个陶钵、罐，两两相对连结而成，铁刹杆穿过钵、罐，直插云天。
沿塔基台阶拾级而上，推开塔门，只见塔内设砖砌筑马蹄形塔心柱，置穹隆顶的塔心室和券拱顶的观景回廊。奎光塔为密檐式塔，第一层格外高大。从一层往上的楼道仅有肩宽，这是后期墙体加固时加厚了墙面所致。行至二层，可以明显看出密檐式塔与楼阁式塔的差异。
人们多见的楼阁式塔，内外层数是一致的。而密檐式塔，外部所见的层数多于内部实际构造的层数。以奎光塔为例，内部1至5层，但从外部看则是1至9层；内部的2至5层，每层可以看到两层对外的窗户；塔内部石阶梯只通到5层，外部所见的10-17层，均为空心，无阶梯；站在内部5层的中央位置抬头望去，一架后来修缮时安装的垂直铁梯直通往中空的17层顶部，如果沿铁梯上行，在之上的墙体内壁还有难以辨识的文字符号。
登上奎光塔，可从壶门中远眺邛崃雪岭的千里银光、八百里青城的翠浪滚滚，近瞰岷江春色绕古城，入夜后的万盏明灯。
罗哲文先生在《中国古塔》一书中将奎光塔列为四川第一座介绍的古塔：“四川灌县的奎光塔，与佛教的关系不大，是为了振兴文风、点缀风景名胜而建造的。塔的年代虽晚，但是有着重要的特点。塔为六边形十七层砖塔，高五十余米，是我国层数最多的古塔。”
崇儒生祠忆周公
从奎光塔上沿着石阶一步步下来，偶见青砖上有“清”字和“清邑令”“周修”印记。从字形和间距等判断，应为固定模板的印章在砖坯上压出字样后烧制的。那么这位“清邑令周”为何人呢？他正是清朝道光年间灌县知县周因培。
清道光10年（1830年）秋，广西桂林科举进士周因培出任灌县知县。周出生名门望族，满腹经论，居官廉正，不谋私利，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并精通风水地理、圣贤之学。为了振兴本县的科举和文风，在上任不久便召集县城的商家绅士，筹划重建奎光塔，得到绅商们的赞同和支持，并推选出德高望众、年老公正的人出面劝捐建塔的经费，全城百姓都十分支持，数月就筹银八千多两。
第二年（1831年），周因培亲自主持，在原址上重建奎光塔，所用青砖都由专窑定烧，建塔的砖面上有“清”字或“清邑令周修”为记。市民百姓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工匠和民夫精心施工，管理人员精打细算，经过一年多的辛劳营造，于次年竣工。
灌县老百姓为感激周因培筹资建塔，振兴文风的功绩，将修建奎光塔时剩下支架余材所建的三合小院“蜚英山馆”，改建为周因培生祠“周公祠”，并在祠门上敬书“崇儒”二字，塔祠相映，传承至今。由于周因培深受朝庭赏识和灌县百姓的拥戴，道光15年（公元1835年）9月，朝廷又再留任周因培为灌县知县，这在清代的官员任用上是少有的。正是周在灌县的长期为官，利及一方，尊儒重教，尉然成风，先后重修了文庙和文昌宫，激励文人，感化百姓，使文风大振，全县还兴起了大办书院的风气，科考中举者也层出不穷。如今，当年周因培主持重建的奎光塔及其附属建筑周公祠已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巧法扶正救古塔
奎光塔自道光年间重建以来就是当地百姓朝拜的“风水宝塔”。一百多年来，因长期受到地震、风力的影响，使其偏心荷载加剧，部分砖体被压碎，造成塔身逐渐倾斜。有测量数据显示，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奎光塔塔顶偏心距已达1346毫米。由于塔身弯曲，六层以上倾斜率更高，已大大超过安全范围，奎光塔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2001年9月到2002年10月间，具有古塔纠偏加固经验的兰州中铁西北科学研究院的专家和工程人员，对奎光塔进行了加固纠偏。一座高55米的施工架环绕古塔拔地而起。首先展开的工作是对塔顶和塔身密檐进行清理。
由于塔身倾斜，底层受压力不均，出现部分塔砖被压碎的情况。工程人员采用钢带围箍、填充缝隙、灌注环氧树脂等方法对塔身进行整体修复和加固，提高塔身抗压强度。同时，还用钢筋混凝土在塔基下浇筑了18个支承墩和7个定位墩，提高塔基的稳定性和抗震强度。
那么如何扶正倾斜的塔身呢？工程人员用定向钻机在塔基底部水平方向钻孔，然后将99根钢轨贯穿塔基底部，其中61根为东西向，38根为南北向；将99根钢轨焊接后，浇注混凝土，制成200多吨重的杯形托塔钢筏。于是，整座奎光塔就“坐在”这钢筏之上；钢筏下20台连动千斤顶和监控仪器协调工作，利用塔身自重和千斤顶力量让倾斜的古塔重心重新回落。这一扶正工程完成后，经测量，塔顶偏心距从纠偏前的1346毫米减少到201毫米。
此次修复，还为奎光塔安装了避雷装置，恢复了挂在每层檐角的风铃。人们以现代建筑的智慧和技术，让百年古塔重新挺立。
大地震后再获新生
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8.0级特大地震，造成奎光塔6层以上严重开裂和倾斜，随时有倒塌的危险。塔身西南侧和东北侧6层至塔顶出现自下而上的贯穿裂缝，裂缝最大宽度达15厘米，从塔身的第十层处裂缝已延伸至塔体内部并连通，将塔身切割为南北两部分；九层东北侧密檐垮塌严重，坍塌宽度约1.8米、高度约1.2米。塔身第八层及以上部分发生受扭剪切破坏，上部塔身和下部塔身形成错位，最大错距达到15厘米。塔身第九层东北角、第十层的东北角和西角、第十五层的东南角等都有倾倒的迹象。其中第九层、第十层东北角最为严重，裂缝呈上宽下窄，上部裂缝宽度达到8厘米。
鉴于此，都江堰市抗震指挥部下达的《关于立即拆除特急危险房屋的通知书（第86号）》要求文物局对奎光塔“立即自行拆除”。时任都江堰市文物局副局长、主持文物局工作的卞再斌顶着压力，立即向省市文物部门报告情况。随即，奎光塔的严重灾情引起了国家、省、市文化部门、都江堰市人民政府等相关部门和各级领导高度重视。
在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的关心下，当年为奎光塔纠偏的中铁西北科学研究院再次受都江堰市文物局委托，承担了奎光塔震后塔体勘测及治理方案设计及抢救保护工作。工程人员采取增设理箍、纵肋、裂缝灌浆、微锚等结构性加固措施对奎光塔进行加固修复。经过一年多的紧张施工，奎光塔再获新生，成为都江堰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兴文济世传薪火
今天的人不禁要问，建起一座奎光塔，何以积蓄文气，唤起人文呢？从社会学的角度看，此当为主流社会对崇文价值观的宣示，今亦如是：2015年，在都江堰市文广新局和文物局的主导下，引进社会力量利用奎光塔公园和周公祠的闲置房屋筹建了“奎光书院”，由当地作家王国平先生为山长。祠堂正中，悬挂周因培画像，抬头可见流沙河题写的匾额“兴文济世”。每逢周末，市民可以免费在此聆听优秀中华传统文化的声音。正是“春风吹拂振文风，奎光塔下又重光”。
都江堰市文博专家卞再斌、地方文史研究者施廷俊、都江堰市博物馆馆长郑宇翔、奎光塔文物保护管理所的付三云等，倾多年研究奎光塔历史所得著成的《奎光塔史话》一书，为本文提供了重要依据。在都江堰这片神奇土地上，一座从历史中走来的古塔，彰显着一方仁人志士崇尚文教的拳拳之心！
奎光塔公园一角
奎光书院经常举办各种文化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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