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川西林盘美

成都日报 2018-07-09 04:53 大字

本版摄影向文军 本版绘图 向维果

屋前有田,屋后有林,山水环绕,鸡犬相闻,带月荷锄,共话桑麻。

在川西平原上,星罗棋布着无数林盘。从秦汉至今,无数代勤劳的川西人民,栖居于此,用辛勤的汗水铸就天府之国的美誉。

与其他的民居不同,在川西林盘,开门即见水见田,守望土地,辛勤耕耘,同时接受土地的回馈。这是人与自然最亲密的共生方式。

土地相连,每日同出同归,一起带月荷锄,共论田家农事。这是邻里最和谐共处方式。

院落相接,鸡犬相闻,一家有事,八方来援。平静的村野温情涌动。

所以,川西林盘不仅有山水之美、建筑之美,更有人文之美。它不仅是生活家园,也是精神家园。

如今,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保护和更新林盘,就是保护更新我们的生态家园和精神家园。

从古村到“网红”

杨虎

金风吹拂,翠玉般摇曳的竹林深处,青瓦白墙的农家院落隐约闪现,与四周挺拔的桤木、水杉、枫杨等融合成一道青幽风景。从林盘里望出去,四周如波浪般浮动着一大片稻香飘溢的黄澄澄的农田。即将迎来收获季,田间地头走动着神采奕奕的村民,不时传出的笑语声与林子上空袅袅升腾的炊烟、谁家院落里咯咯地叫个不停的母鸡、田埂上欢快跑动的小狗等构成了一幅秋阳下的生动画卷。就在那郁郁葱葱的竹林旁边,一条林间小溪正潺潺流淌。沿着溪岸随意漫步,阳光斑驳,竹影婆娑,百鸟鸣啭……

这是2017年初秋,我第一眼看见的崇州市集贤乡徐家渡,一座古老的川西林盘。

转过一处拐角,崭新的水泥路从竹林间延伸出来,与不远处的柏油马路连成一体,在天地间舒展出蜿蜒的曲线。可以想象,当你从城市灯红酒绿的繁华里抽身出来,只需10来分钟,便可以进入到这幽静的竹林里,听久违的蛙声,看夜空里满天的星辰……此外,竹林里停车场、垃圾桶、入户道路等基础设施一一具备;绿化花草与原有竹木相映成趣,无线网络悄无声息地进行了全覆盖,天然气管道则入户进屋。

这也是我第一眼看见的徐家渡,一个让城里人羡慕不已的“网红”村庄。

传统与时尚并存,生活和景观一体。古老而年轻的川西林盘徐家渡,曾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变迁?

让我们先从它名字的由来说起。许多年以前,崇州母亲河文井江最著名的支流铁溪河曾将这里滋润成一片泽国,水草丰茂、鱼虾成群。其后水流渐小,逐水而来的人们便在这里定居下来,用林盘里到处可见的桤木打造出一条条小巧灵活的渡船。不久,这里便成了崇州县城南门外远近闻名的渡口,因村中人以徐姓居多,四乡八里的人们便以徐家渡为名呼之——

这正是川西林盘的古老传统和文化特色:在川西平原上,林盘的名称一般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叫法,即以林盘里的某个大姓氏为名。如同众多的川西林盘一样,徐家渡的村民之间也延续着一种隐约的亲缘关系。几百年来,以徐姓为主的人们一代代在这里出生、居住、谋生,死后就葬在林盘深处。即使有人在外面发达了,死后也要叶落归根……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徐家渡田园诗一般的生活也面临了难忍的尴尬。村民们说,2017年以前,林盘里到处都是泥地,一下雨便湿滑难行;掩映在竹林间的房舍虽可远观,走近细瞧,却大多数墙旧檐破,了无生气。尤其让人担忧的,是悄然撂荒的土地。实际上,当时村里已有好几户人家搬到了城里,空荡荡的屋子诉说着徐家渡无声的寂寞和孤独。

然而仅仅一年多,徐家渡便旧貌换了新颜。2017年春,伴随着川西大地菜花芬芳,这里已成了一座远近闻名的林盘新村。曾经离开的村民又搬回来了,他们悠然劳作,尽享天伦之乐。阅尽世面的城里人来了,一到这里就大呼小叫,好一个世外桃源!他们在这里流连忘返:品农家清茶、尝农家菜蔬、赏菜花金黄、闻稻香芬芳。他们来了就不想离开,离开了还一次次重新返回。

徐家渡的“蝶变”凝结了太多人的心血。村民们记得很清楚,2016年7月,流火般酷热的季节里,为了徐家渡旧貌新颜的顺利推进,从城里来的筑路工、天然气管道的安装队、电信工作人员等多次来到这里。他们在阳光下忙碌的身影让村民们感慨不已:这么炎热的天气,庄稼人都躲在家里乘凉,却有很多人为了一座村庄的长势而挥汗如雨!

城市的汗水充分滋润了徐家渡的生长。新生的林盘充分利用原有的自然生态,采用鲜明色块进行民居风貌提升,呈现出轻快的视觉效果,整个村子变得更加错落、灵动、开放。在细节处理上,充分挖掘田畴、农舍、篱笆、溪流等众多景观要素,既保护了四季青翠的林盘风貌,更完善了独特的田园风光。

2017年秋,一场名为“稻虾藕遇”的活动让徐家渡村的村民实实在在地尝到了甜头:当稻香迷人的时候,城里的宾客蜂拥而至,大人孩子纷纷下田捕捞稻田鱼、上岸品尝农家饭菜,给村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入。城里来的游客兴致勃勃地向村民们提出:在不远的将来,可以在徐家渡设立一个川西农耕民俗馆,陈列那些已经远去的农耕用品,比如翘扁担、鸡公车、笼子、碾子、风车、石磨、吊壶、木甑子、灶台、葫芦瓢、花板床、八仙桌、小木船等,在现代文明越来越发达的今天,这些用具可以唤起昔日美好的回忆,让徐家渡成为永远的乡愁驻地。

听了这番话,村民们向着远方,幸福地笑了。

我的林盘生活

夏莉莉

未曾生活在川西的人,在听到林盘这个词的时候,总要问:“什么是林盘?”

“林盘:成都平原独有的一种农村居住方式。一个林盘往往以数个农村院落为圆心,形成直径50米—200米的圆,圆圈内层是环绕院落的高大树木,外层则是耕田。”这是网络给出的解释。在我的词典中,林盘发音linban,而且使用这个词的时候,后面要加一个“头”字,以示对它绝对的拥有。例句:罗老幺前天在我们linban头来掰笋子,遭狗咬了。

我们“linban”,在成灌线上林盘集中的崇义镇梳妆村。村里人喊“侯家院子”。我的爷爷奶奶共生育有9个子女,其中5个儿子成家立业后,十几间屋子围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不规则形状的院落,最外围以高大的竹林和皂角树作为区隔。与侯家院子相邻的是格局相当的潘家院子、杜家院子等。院子和院子之间隔着大块的耕地,以小路作为连通。只要一走出密林,广阔田园便在眼前一览无遗。清晨,人们走在田埂上,互相打着招呼走向各自的耕地。

童年时每逢寒、暑假,我第一盼望的事情就是回崇义。有时候跟堂姐们去田野里打猪草,手拿一把镰刀,在田埂上走走停停,“修理地球”。有时候和周边院子的几个孩子一起呼啸着到其他林盘里去搞点小小破坏,比如偷桃子或者摘柚子。可是,任是最野的孩子,都不敢去潘家院子造次——潘五伯家的罗婶婶常年都搬一把椅子坐在洗衣台边上,她们家的狗永远蹲在她脚下,和她一起守护着院子栽种的果树。

要是在自家的linban头玩腻了,我就沿着田埂走出去,那些田埂通往我的老子(姑妈,四川话)们的家——爷爷的4个女儿都嫁得近,最远的也才嫁到5里路外的大石桥。走着走着,天色渐暗炊烟四起,可是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整个梳妆村都是我的地盘,随便哪个都认得到我!

一提到林盘,童年时的侯家院子就在我眼前浮现。最难忘的是下雨天,坐在屋檐下百无聊赖地数雨丝,看房檐水牵成一条线,看地上的积水溅起的泡泡聚了又散。院子里,空气潮湿,屋子发出霉味,苔藓和兰草还有青蛙都在天井里碧绿。那时候,我那一大群堂姐、表姐都还没有出嫁,每逢下雨天就到我们家里来,有时候是跟我的妈妈学习绣花和钩针,有时候是来“甩二吊主”……

遗憾的是,我们的linban,在爷爷奶奶离世后的这三十多年间,已经渐渐拆分成四幢独立的小楼,其中一幢小楼还搬离了原来的宅基,矗立在马路边上。不独只有侯家院子,周边的杜家院子、潘家院子、刘家院子……各个林盘,皆是如此——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农村青壮年外出务工、小城镇建设、农民上楼……川西林盘这种集生产、生活和景观于一体的复合型居住模式,正在渐渐淡出历史的舞台,进而演变成一种文化符号……

“茂林修竹掩映着的低矮院落,如颗颗翡翠珠子洒落在川西平原这一块广袤而碧绿的玉盘”,侯家院子是我的乡愁,我记住她的方式就是反复地书写,因为,她是无数翡翠珠子中最碧绿通透的一颗。

也许,就是从我第一次在文章里讲述侯家院子和童年往事的那一刻起,已经许下了将来要到乡村去生活的愿望。伴随着儿子的出生,这个愿望正式进入待处理事项清单——为了送给孩子一个在自然与人情中缓慢成长的童年,我和丈夫抱着尚不满周岁的小婴儿四处访问农业项目,最后机缘巧合地安家在蒲江明月村。

我们计划把自己的家建成一所乡土自然学校,开展以明月村整村为基地的社区营造研究与实践,发掘和吸纳本地村民担任乡土生活教师,定期在村委会面向本村儿童举办教育活动……每当看见我的孩子在田埂上无拘无束地奔跑,见了村里的男女老幼都要互相打招呼,就觉得把他带到乡村来生活,是人生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我家的“小农民”就快要4岁啦,和我的小时候一样,住在一个林盘里,房前屋后有几棵大树他心中有数,院子里种的蔬菜、香草和花朵都懂得怎么食用,照管着家里的猫、狗、兔子和鹅,在各种小昆虫造访卧室的时候捉进瓶子里观察……

川西林盘 天府之国中的碧珠

吴亦铮

川西林盘是天府文化、成都平原农耕文明和川西民居建筑风格的重要载体,成都市将保护和修复具有丰富美学价值的川西林盘,构建“林在院中、院在林中”的新型林盘聚落体系,努力使川西林盘成为成都田园景观的璀璨明珠、展示天府文化的地理标识和休闲度假旅游的靓丽名片。

川西林盘保护修复将遵循“保护优先”的原则,保持川西林盘建筑形态与地形、林木等环境元素自然相融的特色,充分遵循传统川西林盘“田、林、水、院”空间格局、维持林盘周边环境景观要素完整;充分体现川西民居建筑风貌、历史遗迹、径、桥等特色要素,体现人文景观要素完整。修复中将统筹实施山水林田湖等川西林盘基本要素,通过“整田、护林、理水、改院”,建设“宜居、宜业、宜游”功能复合的现代林盘院落。“整田”就是发展现代农业,实施农田规模化、景区化改造;“护林”就是保护林盘生态,实施景观化改造提升;“理水”就是依托都江堰、玉溪河自流灌溉水系,彰显水文化,提升水景观;“改院”就是按照“乡土化、现代化、特色化”的原则改造和建设林盘建筑。

川西林盘保护修复将坚持以绿色田园为本底、以自然山水为映衬,以天府文化为内核,加强外部风貌塑造和内部功能提升,同时注重川西林盘的合理利用,结合当地特色文化和产业,按照“可进入、可参与、景观化、景区化”的要求,增强林盘自我造血功能,提升林盘品质,构建本土化、现代化、特色化特征的新型林盘聚落,力争打造100个AA级林盘景区,塑造“中国川西林盘聚落”。

驶出城市,远离喧嚣,行走于成都郊外的田野之上,总能远远看见一笼笼郁郁葱葱竹林树林。顺着林间小道与蜿蜒流淌的灌溉水渠继续穿行,你又能发现终点处却有一排排农家小院屹立其中,恬淡、悠闲,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这种散中有聚,田中有林、林中有屋的农居形式,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林盘。

今天人们称呼林盘时,更习惯在其前添上“川西”二字,原因无他,只因为这种独特的农居形式主要分布在成都平原,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川西坝子”之中。

发达的岷江水系为林盘的出现奠定了基础,使得在四川诞生了与中原江南风格迥异的农耕方式和农耕文明,而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泽被千年又为林盘的发展和留存提供了无可替代的条件,让川西林盘成为回望千年前川西农家生活的活化石。

林盘里的蜀味儿

林盘,实际上是一句连字典上都查不到的四川方言,其意大约为房前屋后被树木所盘绕。其典型特征可以总结为16个字——“田中有林,林中有宅,流水环绕,自给自足”。今天它还有一个时髦的名字,叫作“农村田园景观”。

狭义上的林盘,是指一个个散布于成都平原上由农家小院与田园耕地组成的生活空间,而更广义的林盘,则代表着由都江堰水利工程泽被之下半天然半人工湿地中形成的聚落体系。这种农村聚落体系具有非常独特且典型的蜀地特征,是在特定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下形成的聚落结构,这种结构即便是在中国这样一个有着浩瀚农耕文明的国度中,都近乎是独一无二的。

纵观古代中国的各个农业区,无论是富庶的平原或是贫瘠的山区,在乡村聚落上的结构几乎是一致的,村中的村民各自聚居于一处,房屋院子相连形成一字街或十字街,按照街坊进行布局以线性进行拓展,而耕地区则与居住区有明显界限、相对分开,二者曲径分明、互不干扰。而川西林盘则与中国传统村落的布局模式完全不同,川西林盘没有田地与居住区的明显分区,而是形成了“随田散居”的独特风景,以小家庭为单位的农户星星点点地散布于村界的田地之中,各农户与田地相伴而生。

更有意思的是,即便是以血缘组成的村落,其居住也不是聚居一处,而是各自住在各家的田边。比如都江堰市的聚源镇高林村,就是一个以高姓为主的血缘村落,他们按照两三户甚至独户构建出自己的林盘,再通过林盘共同组成高林村,并建有祠堂负责族中的公共事务。这种聚居形式既能享受小家的独立,又能享受大家的互助,可谓是一举多得。在漫长的岁月中,川西林盘逐渐形成了有着约定俗成的称呼方式,以居住于林盘中的大姓为林盘命名,如张林、李林、王林……等等。

当然,每家每户的生活条件并不相同,林盘中的宅院自然规格也就不一样。最普通的家庭宅院是“一字形”构造,中间是会客厅,左右两侧为卧房和客厅,相当于今天的一室一厅,俗称“叉了三间房子”。条件好一点的,宅院就修了成“L”形,本地人俗称“夹担弯”,相当于今天的两室一厅或三室一厅。如果修成了“三合头式”,即“U”式构造,那这家人就算是富裕人家了。三合头之上是“四合头”式建筑,又叫“四水归池”,即围着天井四面造房,下厅房用作堆置器物及牛栏猪圈等用,这样的宅院适合人口较多的大家族。当然,如果经济条件允许,还可以继续扩建,用几层四合头拼成高宅大院,厅堂几重中廊、榭、亭台五脏俱全。

由于林盘居住的分散性,村一级的许多功能就集中在那些规模较大的林盘中,除了可供自家生活所需的设施外,往往其中还设置有祠堂、私塾,甚至庙宇,居住在这土地上的人们在林盘中生,在林盘中死,死后也葬在林盘之中。此外,成都平原高度发达的场镇,也承载了许多属于村庄的功能,最为显著的就是商业交易功能,四川的场镇数量庞大,数以千计,这些场镇的主要作用是为农业服务,以商品交换功能为主、政治统治功能反而相对次要。场镇的居民构成也颇有意思,除了原本的居民外,还有许多原本林盘中生活的农民,当他们有钱了就会搬到“街”上,而这个街就是指的场镇。

场镇之上,则是县市,这一级在结构与功能与中原已无太大区别。而各县市之上,则是成都平原的中心城市——成都,因此四川的林盘聚落系统也非常独特的拥有四级结构,即中心城市、城市、场镇、林盘。林盘与场镇,场镇与城市,城市与中心城市之间,呈同心圆放射性分布,再通过陆路和水路,织成了一个巨大而便利的空间网络,构成了令无数文人墨客流连忘返的“天府之国”。

蜀水孕育出的林盘

人类文明的诞生和发展离不开水,农耕文明更是与水紧密相连的。四川自古以来都有“巴山蜀水”之称,可见蜀地的农耕文明与水的关系更是密切无比。因此,林盘可以说是在蜀水温柔孕育下的产物。很多人认为,成都平原的富庶,完全是都江堰之功,其实谬矣。得益于岷江水系和沱江水系的滋养,近9100平方公里的成都平原在都江堰修建之前,就已是富饶美丽的一方沃土。《山海经·海内经》记载,“西南黑水,青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都广即今天的双流一带,泛指成都平原,可见在古蜀时期,蜀地发达的农耕就已经颇具规模了。

但林盘得到大规模的发展和留存至今,都江堰的灌溉之功可以说是夯实了物质基础。纵观今天的川西林盘,几乎都集中分布于都江堰灌区(即都江堰扇形冲积平原)之上。都江堰分岷江水为数条水渠,从西北到东南形成自流灌溉系统,周围的居民无需过多的人力,即可轻松地灌溉良田,这种优越的自然条件使得小家庭“随田散居”成为现实,不必像中原耕地那样需要巨大的人力汇聚才能获得足够的灌溉水源。

当然,移民文化的融合同样也是林盘发展和延续的基础。蜀地在历史中经过数次大的移民,每次移民都为蜀地带来先进的文化和生产力,同时也对蜀地的生活和生产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清朝前期的“湖广填四川”更是对今天四川的民风民俗乃至语言和生活习惯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今天川西林盘的独特文化,就是在“湖广填四川”的背景下形成的。在清朝政府“任民插占”的土地政策的激励下,来自湖广的移民背井离乡,到成都平原白手起家,他们以简陋的树枝、竹枝为标记,尽一切所能插占那些因战乱而抛荒的无主之地。同时为了打破家族占地的限制,这些移民纷纷打破大家族的传统,以分家的方式获得更多的土地。由此可见,清初的大移民以及移民对土地的渴望,让川西林盘式的乡村结构成为成都平原上农耕文化的最终选择。

传不断的文化 剪不断的乡愁

在成都平原这片沃土之上产生的林盘文化,是川西平原自然地理环境与农耕文化共鸣共生的结果,其中所蕴藏的川西农家风情和文化习俗,虽历经沧桑却保存完整,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川西林盘文化可谓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引得无数文人墨客争相歌颂。左思在《三都赋》中写道,“栋宇相望,桑梓接连。家有盐泉之井,户有橘柚之园。”李白则诗言,“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杜甫则诗曰,“锦里烟尘外,江村八九家。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卜宅从兹老,为农去国赊。远惭句漏令,不得问丹砂。”范成大更是在《新津道中》诗云:“雨后郊原净,村村各好音。宿云浮竹色,青溜走桤阴。曲沼擎青盖,新畦艺绿针,江天空阔处,不受暑光侵。”诸多绝美诗句的描述,让川西林盘不仅有下里巴人的乡土味,更有阳春白雪的文化味。

林盘文化往小了说,实际上就是成都人的一道乡愁。林盘中的居民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追溯祖上都是亲戚。许多大的林盘中不仅有祠堂、私塾,甚至还有寺庙、佛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在林盘里出生,寿终正寝时又葬在林盘深处,林前屋后的一座座坟冢总是给人留下剪不断的乡愁,其中不乏客死异乡却历经波折返回林盘安葬的人,这种叶落归根的情结即使在今天,依旧让许多人牵绊。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尤其爱回忆林盘中的生活时光,用林中的青杠木做锄头把子,拾取麻柳枝条充作柴火,慈竹编背篼漏筛和席子等等交织成了他们童年的精彩。

柳街蝶变记

何民

所谓川西林盘,就是川西坝子的农家在长期的农耕生活中若干人家相邻而居,家家户户都在屋前屋后栽上竹林和树木,相连包裹而形成的自然村落,有的就是一姓人家经过长达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繁衍发展而形成的,所以现有许多院落大家习惯还称“张家大院”“王家大院”。这些大林盘在川西坝子上像一把撒开的绿色珍珠,装点着美丽富饶的川西平原。

但是,以前你只要走进这些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大林盘深处,你就会发现,几百年遗留下来的陋习,让大林盘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遍地的鸡屎鸭屎远远地就散发出一股臭味;竹林下面堆了几十年的垃圾滋生着蚊蝇,嗡嗡乱飞;遍地的枯枝败叶一任鸡鸭薅扒,杂乱无章……为生存和温饱而整天在一亩三分地上拼命劳作的农民,哪有闲情逸致去收拾这些大林盘!几十年、几百年就这样过来了,习惯了。

文明生活离这些大林盘似乎太遥远了。

老黄历终于翻到了新的一页。都江堰柳街,这个有着悠久历史文化传承的普通川西乡镇,从大林盘中开始,向陈规陋习宣战,向文明健康的生活迈进。

经过几年的整治,柳街的大林盘焕然一新。前不久,柳街的邱岗老师得意地向文友们发出邀请:走哇,去看看我们柳街的大林盘。

整洁的乡间小路将我们引入柳街一个个大林盘,房子是老房子,院子是老院子,林盘是老林盘,不同的是旧貌换了新颜,到处都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新竹繁茂,老树青翠,池塘垂柳,莲荷摇曳,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联想起陶渊明的田园诗句:“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哇!邱老师,你这是要让城里人羡慕嫉妒哟。

信步穿行在大林盘之间,一边深呼吸享受天然氧吧的洗心涤肺,一边欣赏林盘中的花草果木。有枇杷已经挂果,青黄相间,略显青涩;有樱桃坠枝,从绿叶间探出红脸引诱路人。想想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禁不住口舌生津。

麻柳树下,有三五个妇女在和前来的游客交谈,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得意。

在杨家大院一户人家的林盘中,我看到树林下面的地皮平整而干净,微微泛青,四周的花草或红或蓝或黄,吐出淡淡的幽香,暖暖的阳光照在庭院中间,丝丝缕缕,似乎阳光也变成彩色的了。有高寿的婆婆搬来竹椅,在林盘中惬意地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邻居拉着家常。这是怎样的一幅乡居闲逸图啊。

大林盘中的竹笼是几百年农村沿袭下来堆垃圾的地方,也是最难整治的地方,想不到如今让村民们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些盘根错节的竹根重重叠叠,简直就是巧夺天工的工艺品。有游人惊呼:太像柬埔寨的吴哥窟了!

行行摄摄,大林盘中的巨变给了我们太多的惊喜。然而给人震撼的还是村民们精神面貌的变化。

在柳街张家大院的林盘中,柳风农民诗社的诗人们在社长邱岗的带领下,将偌大一个林盘开辟成“诗歌广场”,几十首由他们创作的诗歌,被镌刻在不锈钢制作的精美的诗歌架上,安放在宽阔的大林盘中,这些带着泥土味的诗歌,给柳街的大林盘涂抹上一层亮色,见证着一代新型农民的精神升华。

欢快的音乐响起,一群衣着鲜丽的年轻妇女在广场中翩翩起舞,时而舒缓,时而激烈。游客们也禁不住诱惑,纷纷踩着节拍,走进了这载歌载舞的队列。

初夏的柳街大林盘中,阳光、音乐、诗歌、舞蹈和一张张笑脸,让人流连忘返。

悠悠乡情绕林盘

蒋碧秋

我的故乡云合,位于金堂县城最南端,是成都市海拔最低的地方,资水河贯穿而过。据村里读过诗书的长辈说,这个地名既霸气又吉祥,是一方“龙游苍海,争辉日月;云合村野,荫庇苍生”的福地。但在孩子们和许多乡民眼里,它不过是川西最为寻常的林盘。直到有一天,“马良叔叔”的到来。

“马良叔叔”的真实姓名没有人在意,只记得他是画家。在一个陌上花开的早晨,背着许多画具来到林盘,向父亲请求借宿几日,说想画画这里的风景。我们对“神笔马良”的故事耳熟能详,所以就亲热地叫他“马良叔叔”。客人的到来沸腾了平平淡淡的小村落。每当“马良叔叔”坐在竹荫下,用神奇的画笔在洁白画纸上挥动的时候,他的身边就会围上一群新奇又崇拜的乡民。他画村里的黄泥墙青瓦房,画堰塘里的云影天光,画地里郁郁葱葱的禾苗,偶尔也画画我们小孩,谁若上了画必定得意洋洋。不过,画得最多的还是三面环村、苍翠茂密的竹林。他的画让我们留意到,不起眼的林盘竟然有那么多的美妙:被阳光穿透的竹叶,如晶莹剔透的翡翠。夜色里的竹林,像身着黑衣的军队。风中的竹林,枝条斜摆,身影婆娑。“马良叔叔”最满意的画作是几竿晨雾中清润的修竹,叶片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露珠。他兴致勃勃地教我们认上面的题字:“竹露滴清响”。至于什么含义我们虽然不甚了了,却也隐约明白这林盘因为蕴含了某种“艺术”,它已不再寻常。纯朴的乡民对此难以置信而又无比自豪。

当金黄的稻田与青翠的竹林相互映衬时,八月便带着丰收的喜讯翩翩而来。空气中交织着泥土、稻谷和绿竹的清香,醉了整个小村庄。晨曦微露,几壶清热解燥、苦中带香的竹心茶早已备好。稻田里,镰刀收割声“沙沙”作响。为抢天时,村民们总是齐心协力,相互帮忙。并按照惯例,收割哪家稻田,那家主人就要以好酒好菜犒劳。这时,孩子们就像过节一样,东家吃西家跑,男女老幼的欢笑声响彻林盘。

最为休闲而温馨的是夏季在林盘乘凉。月光如水倾洒,竹林披上纱衣应风而舞。大人们围坐一起,嘴里说着家长里短,但手上却不得闲。细薄的竹条在男人们粗糙的手中欢快跳跃,变成农家一只只箩筐、一个个背篓。偶尔童趣萌发,他们就会编个漂亮花篮或精致鸟笼逗孩儿们哄抢。妇女似乎一年四季都在做着与鞋有关的手工。她们把三四片宽大的笋壳重叠,剪成鞋样,上下各用两层棉布夹住,密密地缝了并包上边,讲究点的还绣上花鸟虫鱼。乡下人劳动量大,出汗多,这样的鞋垫轻便柔软并且除臭防潮。

对于孩子们而言,林盘里的乐趣似乎无穷无尽:我们把竹枝绕成圆圈套在头上,藏身密密的竹林,展开激烈地混战厮杀。拇指粗的竹管被当作枪筒,田间饱满的野苜蓿籽是“子弹”。鼓囊囊的小嘴满含“子弹”,对着竹管用力吹出,打得脸生疼。若能有一场大雨那就更好:野生的蘑菇急不可耐从地下冒出,但我们从不“一网打尽”,总为后来的采摘留下些念想。夜晚,在积了水的田间,小伙伴们打着手电筒,腰系竹笆篓,仔细搜寻冒泡的水面,那里往往有黄鳝躲藏。用手将水搅浑,躲在泥洞里的黄鳝为了呼吸被迫游出,它们滑滑的身体用手不易捕捉,但若将竹片做成齿状的夹子就便捷很多。有时,我们也捉肉质细嫩的油蚱蜢,运气好的话,还能在草丛或稻田里捡上几枚秧鸡蛋。至于那拳头大小的秧鸡,因为脚长,行动特别敏捷,极难抓获。林盘里的小土坑,是天然的灶,竹叶竹枝一点就燃,我们用竹签将“战利品”串起来,架在火上炙烤,诱人的香气四处弥漫。那是我记忆里最美的味道。

林盘里的孩子们随竹节不停生长,曾经两小无猜的亲密,日渐变成了心跳不已的闪躲。寂静的夜里,不知是谁,用竹笛将朦胧的情愫吹奏,化作满天的星斗。也不知何人,在那些隐秘的竹竿上,将欲说还休的心事铭刻,多年以后,抚看痕迹,清晰如昨。

故乡的林盘,竹风吹拂四季,也慢慢将我们吹散。但在心里、梦里,那稻田依然在飘香、笛音依然在悠扬、笑声依然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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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坝子(外一首)

孔兴民

鸟儿,从一首诗里飞出

听不出有几只

一只,就足以吵醒

林盘的黎明

小河从竹林旁流过

田野铺向远方

一直铺到山脚下

另一个村庄,炊烟袅袅

水牛正在低头吃草

客居的我,把时光

泡在茶碗里,慢慢地喝

喝出了苦中的甘味

喝出了,川西坝子的味道

天边的目光

与夕阳一起,缓缓落下

鸟儿飞回了诗里

我在诗外,把星空仰望

乡间的水泥路

不再泥泞

不再尘土飞扬

乡间的水泥路

铺在我

昨天的记忆上

谁说会忘记乡愁

两旁依然有青草生长

有野花开放

站在坚实的路上

依然能望见麦浪翻滚

望见炊烟袅袅

依然能听到蛙鸣

闻到稻香

走在乡间的水泥路上

我能走进

一个甜美的梦里

我能走到

有你的远方

寻找

曾鸣

从一把竹扇开始寻找

篾刀,手套,还有小狗

还有一双长满老茧的手

一套沾满汗汁的工装

一串竹叶上的露珠

还有竹林里嚼着野草莓

奔跑的孩子

找到这些

爷爷就会从照片上走下来

像过去一样,坐在林盘深处

一万条新篾在指尖飞舞

多少年过去,日子像新竹节节拔高

而林盘照旧保持着一团和气

这安静的力量,还可以带我们走到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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